钟老实乐滋滋地捂着胸口的一串铜钱,风尘仆仆地望家中赶去。天可怜见,半年的服役期终于过去,日日夜夜惦记不已的老母妻儿,马上就能够重逢了!
熟悉的街坊,熟悉的环境,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钟老实的心中也越来越激动。
走到巷子口,他看见有个人在卖糖葫芦,想到家中的三岁的儿子,便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铜钱,想了想,又摸出一枚,一共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朝着最后的一小段距离狂奔过去。
刚走到自家院子外,钟老实脚步一停,顿时惊呆了。
一大群人正拿着大锤拆房子,不但是自己家,连左邻右舍也是如此,漫天的烟尘中,是无数个抢天哭地的居民。
“娘!!大姐!!”钟老实发疯似地冲了过去,大声呼喊着老母和媳妇。
陡然,他看见老母口吐鲜血,生死不知的倒在一边,自己的媳妇和儿子也是鼻青脸肿,守在一边正哀哀哭泣。
“大姐!怎么回事啊,啊??娘怎么了?”
他媳妇哭着道:“这些人莫名其妙跑来拆房子,俺们不让,就给他们打了!”
钟老实怔了怔,看向那群正在拆得热火朝天的人,蓦然扑了过去,逮住一人大喊:“为什么拆俺们的房?为什么拆房?”
那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他胸口,将其踢翻在地,拔出一柄刀比划着道:“少他娘啰嗦!相国府与司马府结亲,大婚在即,你们这些房子碍了新人的红毯,不吉利,明白吗?”
钟老实口角溢血,依然扑过来一把拽着那人的脚,疯狂大叫道:“凭什么?凭什么拆房?凭什么打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冷笑一声,用刀柄重重击在钟老实太阳穴上,将其打昏在地,啐了一口:“王法?爷就代表了王法!相国府和司马府就是王法!要不是今天不能见血,怕冲了喜气,老子一刀宰了你们这些刁民!”
随即高喝道:“拆!继续拆!谁敢阻拦,就使劲的打!”
紧紧攥在手中的糖葫芦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鲜红的果子上沾满了灰尘,随即被一只大脚生生踩碎。
……
清水洒道,十里红妆。
从相国府到司马府,十数里路全用红毯铺路,道上洒满花瓣,道旁的树上系着红色绸带,春风拂过,一派香风百里的景致。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无数下人走上街头,忙忙碌碌地打点着上面的的装扮,一列列甲士也奔赴过来,严严实实地把守着这条红色的喜路。
到了午时,张轩骑着高头大马,志得意满地从司马府迎来了新娘,大红色的八抬喜轿尾随在后,无数俏丽多姿的丫鬟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侧,还有铠甲埕亮的骑士护佑在两侧,世家的威风与富贵彰显无疑。
相国府内,此时也是一派宾客盈门,来客的马车足足排了近十里路,将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繁琐的仪式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待到天色渐暗之际,一乘小红轿才摇摇晃晃地送到了相国府后门,一个新娘打扮的女子在一众下人的遮掩下,匆匆步入府中。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一个宾客。
待下人将这女子送进一所僻静的院落,便匆匆退出,如避不吉。
房屋内外,除了两张喜字,以及两个红色灯笼,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迎娶正妻的场面。
张原依旧一身黑衣黑裳,静静地站在院落中,与周围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没有人提过给他更换喜服,他更不在意穿不穿喜服。
倒是屋中的白云烟,一身凤冠霞帔,雍容华美,精致的妆容绝美无伦,宛如一只火凤,静静地等待着新生。对她的装扮,不知就里的老鸨未敢敷衍,以最高的规格仔细打点了一番才敢送来。
一直到走进了相府后门,迎接的下人这才把归宿的对象告知于她,本来做好了当妾准备的白云烟这才愕然得知,自己竟是嫁给相府四公子为正妻。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让我陷入三流言情中的剧本啊!小女子我真的不适合宅斗宫斗啊!”
寂静的空气中,她仍能听到远远地飘来喜气洋洋地丝竹之声,那才是相国府二公子的大婚么?为什么四公子这边的待遇如此冷清?
她略略有些委屈,但更多是好奇。
“嘎吱”一声,一个人影推门而进,白云烟抬眼望去,心中震了一震!
是他!怎么是他!
是她?竟然是她?
张原皱了皱眉,心中恍然:这是要用青楼贱籍出身的正妻来污他的声名,断他的仕途。
“阴微手段,可笑!”
白云烟顶着沉重的凤冠缓缓起身,盈盈一拜:“妾,拜见相公。”
姿态柔顺,含羞带喜,端庄典雅,无可挑剔。
无论自己如何不喜,他终究是自己一生的良人了,还是小心着讨好些才是。那些话本中女主的傲娇,信了才真是脑残,自己可千万学不得。
在这个地方,让自己夫君的不痛快,那就是翻倍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尽管心有不甘,但却必须承认,在未来的人生中,他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主宰。
白云烟保持着半蹲之礼,一动不动,静静地等了半响,也不见对方出声,而头顶的凤冠愈发沉重,脖子酸胀不说,胸中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是了,是了,好歹是相府公子,娶了一介青楼女子为正妻,怎可能不恼怒生气?!完了完了,这是要拿我撒气么?
一念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