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得清地城有多大,就是常年以此为家的人也不知道,这下面究竟还能挖出多少空间来。
洛邑这一带的地域,在建城之前,原是一片极好的风水龙脉,许多王朝的帝王公卿选择埋葬于此,千年时光以降,此处就形成了一片占地辽阔的墓葬区。
以各种陪葬的金银财宝为动力,每过一两年,这里的人都能挖出一片大墓来,给这地城又增加一片区域,随之愈发辽阔,人也越来越多,各种逃户、流民、罪人、歹徒汇聚于此,渐渐形成了一套有别于地上人间的秩序。
但张原对这里的地形熟捻于心,其中原因,就是前世灾变之时,他随着大量人丁涌入此间避难的关系。在前世,这处原本满是罪恶的地下城,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庇护了大量平民,不得不说世事之奇。
穿过曲曲折折的一片狭长地道,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昏暗的油灯中,有人在低声的哭泣,不时传来粗鲁的叫骂,或者某个角落飘出压抑的呻吟声,但更多人躺着陷入沉睡,完全没有被这恶劣的环境所打搅。
这里是坏人的天堂,好人的地狱。
张原无声无息地行走在其中,一身被乱箭射得破破烂烂的黑袍,顶着一个埕亮的光头,吸引了不少意味难明的目光,身后有人遥遥的尾随着,他也当做无视。
“大师!”忽然一个鸡窝头的孩子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叫道:“大师,你是和尚吗?我娘亲生病了,你可以去治治她吗?”
张原看也不看,腿上运功一震,将其这小孩的手震脱出去,继续往前走去。
“贼和尚,你算什么出家人?狗屁的慈悲为怀,你去死吧!”身后的小孩叫骂道。
张原恍若未闻,既不出声,也不曾稍停脚步,又走了一刻钟,周围传来的放浪呻吟愈发多了起来,显然是到了专门淫乐的场所。
昏暗而压抑的空气中,忽然间跑出一个慌慌张张、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往他这边跑了几步跌倒在地,又爬起来拽着张原的衣角恳求道:“大师,救救奴家吧,呜呜……他们逼良为娼!”
张原低下头看了一眼,扯开衣角继续前行。
那妇人顿时哭骂起来:“天杀的秃驴,没心肝的僧人,你不得好死!”
这时,后方一只手伸出,在一声惊呼中拽住妇人的头发往里拖去,深处隐隐约约传来打骂的声音。
若说前世的张原,在剧变发生时还是一个心存怜悯的人,救下不少遭遇不幸的难民,但随着资源紧张,一连串丑恶的事件早就耗光了他的仁义。
人人皆有怜悯,人人皆愿给予慈悲。但无论是心底的怜悯,还是化慈悲为行动,都是一种很经不起消耗或挫折的宝贵事物,一旦用光,再也补不回来。
在张原的感官中,那所谓的国师身上有着一股异样的波动,这波动不是用眼鼻耳能观察到的东西,而是出现在“感”中。
并且随着对方距离越远,对他的感知也就越弱,这就是他为什么急匆匆赶下来的缘故。
穿过一道厚重的青铜墓门,张原眼前骤然一空,走进一个空间极大,砖石砌成的地宫之中。
这地宫空空如也,显然能搬走贩卖的东西已被这里的人全部挪空。
张原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
寂静空旷的地宫之中,忽然响起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前后左右呼啦啦钻出一群人来,数量不下一百,将他死死围了一圈。
这些人个个面露凶光,仅看外表就知道绝非良善之辈,人人提刀持枪,大部分人气息绵长,显然都有着武道修为,流露出的气息比一般军队还要凶煞三分。
“没错!大哥,就是他。”一人眯着眼打量一番,随后指着张原,对领头的一个大汉说道。
“不错,上次就是他强闯进来,身边的娘们还打伤了不少兄弟。”
“张原小子,还认得咱家吗?”一个胖大人影钻出人群,神气活现的喝道。
张原看去,竟然是曾经袭击于他,后来逃走的李大山!
领头大汉脸上的横肉扯了扯,露出冷笑,手上拎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每一根铁刺都是暗红色,不晓得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沙弥?和尚?”大汉问道,因为这年头除了僧侣,没人会把自己头发剃光。
“让路!”张原简短地道。
大汉一怔,抽了抽脸颊,压下心中杀意,不怒反笑道:“这位……大师很有性格嘛,哈哈哈。”
李大山神色肃然地道:“大哥,这人身上藏了宝物,修为一日千里,一定要拿到手啊!”
大汉掏了掏耳朵,“哦”了一声,拎着狼牙棒指了指张原,道:“那谁,交出宝物,咱们的事就扯平,如何?我老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就是。”李大山应和道,没注意到说出“宝物”二字时,张原眼中射出的森冷幽光,继续喝道:“张原!马大哥可是神道教的副教主,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不在宁教主之下,你若识相……。”
正说着,忽然眼前一花,张原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站在了姓马的大汉身前。
李大山站在对面,没看清前面是什么情形,犹自高呼了几声,却看见周围兄弟寂静无声,一副惊惧不已的神色,方才暗道不妙。
“你……你……。”马姓大汉瞪圆了眼睛,惊骇欲绝地看着那只穿透了自己胸腹的手臂。
“宝物,是我的!”张原低低的说着,神情隐有癫狂,缓缓抽出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