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像城堡出现以后,好几个天想曲的坠灵使也相继住了进来;创造出这一切的坠灵,实在强大精妙得叫人不得不赞叹。
假如朵兰闭上眼睛转几个圈的话,恐怕她就分不出来哪边是真实、哪边是镜像了。她走在石廊里时,脚下凉凉的石板响起了同样细微的沙沙轻响;拐一个弯,她也遇见了一模一样、浓郁翠绿的一墙爬山虎。甚至连石阶上被盖亚撞出的一处缺口,也完美地投映在了这一侧中——朵兰伸手摸了摸那处缺口,粗糙的石块凉硬地抵住了她的指肚,和左边真正的石阶没有区别。
纪雪伦告诉过她,罗曼丹的房间在主楼二层,也是最早搬进来的坠灵使之一。
说起来,也很古怪不是吗?
放着真实的、安全的、踏实的城堡不住,却搬进了另一只坠灵的能力效果中——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军队中的同僚,那坠灵的主人没有理由伤害他,但他也确实太放心了。谁知道镜像中有什么威力?
或许是因为罗曼丹和那坠灵主人关系好?这么说来,和他关系好的坠灵使可真不少,而且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朵兰一边走上台阶,一边回忆起那坠灵的主人。
在镜像城堡出现之前,她还真没有注意过他。那人言谈寻常,除了常常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一件灰袍里之外,没有一点儿叫人记得住的地方;但这身装束却一点儿也没有赋予他神秘感,只叫人觉得他泛善可陈,平淡无味。瑞伊弗莱克狮恩,名字也几乎和他的袍子一样长而无聊。
晚饭才刚刚结束不久,但镜像城堡早已笼在一片静谧中,好像大家都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朵兰听了一路自己单调的脚步声,猛然听见走廊深处响起半声杂音时,一愣之下才意识到原来那儿还有别人——她紧赶几步,一拐弯,果然在月光下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影子。
“是你?”朵兰记起了他的名字,放轻声音,快步走了过去。“你在这儿干什么?”
格林看起来比上一次更瘦了。他浅金色的头发被月光映得白亮,随着他低下头,又黯淡在阴影中。他嗫嚅着,一只手仍停留在石围栏上,下意识地抓紧了它。
“这、这半个城堡……都是坠灵做出来的……”
朵兰吐了口气,明白了。
“你不是坠灵使,万一被人发现你溜进来了,可是会有麻烦的。”她将格林的手从围栏上拉了下来,轻声道:“以后你在外面看看就好了,知道么?”
“有普通人住在这儿,”格林低着头,执拗地说:“我只是走一走罢了。”
有吗?朵兰头一次听说。
“那也许是坠灵使的仆从,和你不一样。”
格林望着脚下石砖,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薄雾般的月色落在地上,白得像镜中影子,看起来不真实极了。男孩过了半晌,终于十分疲惫似的点点头,低声问道:“坠灵……到底是什么生物呢?我听说,它们是不死的,在那些贵族家里一代代相传,能传上近千年……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想它们大概不是生物吧。”朵兰想了想,“像精灵或魔鬼,也能活很久很久。”
格林呆呆地望着朵兰,一双女孩子般、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在月夜下近乎漆黑:“精灵或魔鬼都不存在吧?只有坠灵、只有坠灵才存在……”
换作一个软心肠,也许会安慰他说,也许有朝一日他也会得到坠灵——但朵兰根本没有浮起这个念头。没有必要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愿望,她想。
“那又怎么样呢?你没法决定自己能不能拥有一只坠灵,所以别太沉迷了,这对你没有好处。它们不属于这个人世,不和它们扯上关系,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格林没有出声,深深埋下了头。看他的样子,朵兰甚至怀疑他可能忘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了。她只好叫了他两声,催他走了以后,这才走到罗曼丹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在刚打开门、发现来人是朵兰的时候,罗曼丹面上一瞬间闪过的惊讶,令她几乎以为自己脸上长了朵海葵;不过对方很快平静了下来,而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也很自然——应该没有让他看出什么来。
谈话时间不长,朵兰在十几分钟后就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起身告辞了。
她神思不属之下,仿佛四肢骨骼都僵住了似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镜像的;在夜风里直直地站了一会儿,她才仿佛重新学会了走路,一步接一步慢慢进了左侧城楼。
相比于镜像城堡来说,伊灵顿村人居住的这一边热闹多了。乔伊和酒袋子几个人在屋里摆开了一盘赌局,还没走近就能听见骰子哗啦啦的响声、带着酒意的笑骂声。别的坠灵使也许正是因为落不得清净才搬走的——朵兰刚浮起这个猜测,正好看见了她想要找的人,立即叫了一声:“小维!”
刚刚从走廊上探出一个头的孩子,立刻小跑了过来;朵兰示意他走下楼梯,二人在一个靠近城堡外沿的拐角处停住了脚。一旦有人从这儿过来,他们就能提前发现;而他们身后只有一段石围栏,外面是一片充当护城河的叹息河河面。夜风吹动水波上无数月光,碎芒粼粼地逐渐堙没在漆黑远方。
“朵兰姐,”小维肤色苍白,一双深眼窝泛着黑,好像永远没睡好似的。自从在这儿站住以后,他好像更加局促不安了,张了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