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层层,重压天际,雷电时闪,隆隆有声。
出了后火城,一路向北,沙砾荒石中渐有青草冒出,一株株,一丛丛,星罗棋布,随风摇曳。
北去四、五十里,没过脚背的草场已蔚然成片,一眼望去,大地如同棕色地毯上织着青绿的饰带,饰带中偶尔点缀着一些红红黄黄的小花,不知是何名称。
一匹孤骑自南面急急驰来,踏过荒石,踏上草场,踏破小花,直奔前方的阳山城而去。
梁洛仁执缰狂奔,满脸汗水,不时地回头顾望,生怕有追兵紧随其后。
从后火城被释放出来,梁洛仁既惊又喜,恨不得长出两支翅膀来,一下子便飞回朔方城。
但此时,又渴又饿,眼见天边乌云翻涌,雷声轰轰,大雨即将来临,梁洛仁只得快马加鞭,打算到阳山城稍事歇息,再往北赶。
半个时辰后,梁洛仁策马来到阳山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梁”字旗幡飘飞城头,垛口处,早有士卒执刀引弓,伸出头来探视俯看。
“来者何人!”城上厉声喝问道。
“我乃辅国大将军梁洛仁,快快开门!”
见城下来人单骑匹马,蓬头垢面,满身污渍,城上士卒倚着垛口,左瞧右看,交头接耳,迟迟没有应答。
“天杀的!你们不,剥掉他们的皮!”梁洛仁心急如焚,举起马鞭来,高声骂道。
士卒们听闻,不敢怠慢,连忙缩回头去,向城中禀报去了。
梁洛仁在城下饥渴难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双手倚鞍,耷拉脑袋,坐在马上苦苦等待。
大约一柱香儿的功夫,只听到城上传来声音:“来者可是梁大将军?”
正伏倚鞍上,无精打采的梁洛仁听闻,精神为之一振,赶紧抬起头来,望城上一看,原来是守城将军冯端正在呼唤自己!
“冯将军,我是梁洛仁,快快开门呐,让我进去!”
冯端倚住垛口,往下仔细打量,见来人脸庞清瘦,战袍破旧,唇边的八字短须甚是显眼;再抬眼远眺时,视线可及之处并无兵马,于是,冯端抽身回头,对属下大声令道:“打开城门,恭迎辅国大将军进城!”
片刻,吊桥缓缓降下,铺平之后,只听到“吱嘎”一声,厚重的城门徐徐打开,冯端披挂战甲,一身戎服,带着两名副将,七、八名校尉小跑出城,来到梁洛仁的坐骑前。
“不知辅国大将军驾到,未曾远迎,末将该死!”冯端一个立正,躬身抱拳,大声说道。
“行了,行了,”梁洛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扬马鞭,不耐烦地说道,“快快引我进城了,备些酒食,我这前胸都贴到后背了!”
“遵命!”
……
菜羹飘香,盘碟满桌,酒肉丰盛,令人垂涎。
阳山城营房中,梁洛仁稍稍盥洗,便迫不及待地走到木桌旁,左手拿起卷葱肉饼,大口咀嚼,右手端起炖羊肉汤,“呼哧呼哧”地啜个不停。
冯端及两名副将陪坐一旁,殷勤地给梁洛仁夹菜,倒酒,嘘寒问暖,满脸堆笑。
“我给你们说啊,”梁洛仁眼睛一鼓,咽下一口肉饼,说道,“此番从后火城回来,我真是死里逃生呐!”
面前三人听闻,唯唯诺诺,好言劝慰。
梁洛仁端起肉汤,喝了一口,说道:“后火城被攻破后,柴绍把俘获的军士们押到城外,打算第二天全部坑杀,当天深夜,我瞅得空子,乘敌不备,偷得战马,然后悄悄潜出俘营,策马狂奔,奋力甩掉追兵,这才来到了阳山城…”
冯端等人听闻,觉得有些蹊跷——据先前从安西堡中撤退的索周说,后火城全军覆没,被人包了饺子,连军帅本人带八千士卒,无一逃出,现在怎么又…
不过,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可冯端却面露惊喜之色,连连称赞,弯腰捧酒,双手递到梁洛仁的面前,笑道:“大将军智勇过人,我等钦佩不已!遭此劫难,全身而退,大将军必有后福啊!”
梁洛仁接过冯端递过来的酒,“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一抹嘴角,说道:“哎,此番绝地求生,是老天开眼呐!至于有没有后福,我却不敢奢望啊!”
一老一少两名副将,陪笑桌旁,附和冯端,连声恭维。这时,年少者说道:“大将军勿忧,咱们这阳山城固若金汤,粮草丰足,军械甚锐,您尽可在城中安心静养。”
“是啊,是啊,”年长者也说道,“咱们可不会像索周那样,不战而逃,望风北走,今日抵御入寇,立功于梁王,自咱们阳山城始!”
冯端听闻,也连连点头。
“哎——”
梁洛仁放下酒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息一声,说道:“几位将军忠心耿耿,报国立功,勇气可嘉!然而,唐军北上,势头凶猛,难与争锋啊…”
三人面面相觑,当头便被泼了一盆冷水,正要发问时,只见梁洛仁抓起桌上的羊毛巾,翻擦着油潞潞的双手,徐徐说道:“在苏吉台与后火城,我与对方两度交手,深知其强弱——”
“仅就苏吉台而言,我军本已击破了柴绍的后军,形势大为有利,谁曾想到,金明城中对方仅存的那点儿人马,却出乎我军和稽胡人的意料,夜登后山,凭高远射,以火矢引发大火,北边阿哈城的敌军乘机来袭,我军腹背受敌,措手不及,失利于苏吉台。”
“你们可知道,指挥此役的唐军主将为谁?”梁洛仁眉头一皱,问道。
三人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