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林嘉若再愤怒反对,林致之的灵堂还是摆了起来。
停了十四天,便将骨灰和衣冠一起下了葬。
正月十六的清晨。
林嘉若掐着点走进慈荫堂,正好落在所有人身后,并不算迟到。
可林老夫人看着她翻起的箭袖就觉得碍眼,再看她面容平静,忍不住就怒了:“你大哥尸骨未寒——”
“大哥还没死!”林嘉若冷冷地将林老夫人的话噎了回去,目光一扫,心中惊讶。
从靖南军覆灭的消息传来,甘氏就病倒了,如今家里是徐窈宁代为理事。
可是今天,甘氏分明还一脸病容,却也出现了。
正觉得奇怪,门口光线一暗,林家三兄弟先后走了进来。
众人都坐了下来,只有林时生和徐窈宁站在林老夫人面前。
“我和宁娘,已决意和离!”
刚要捧起的茶盏又落回了桌上,林嘉若看着被茶水泼湿的手指,无声苦笑。
“我都差点忘记了呢!”林嘉若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脸上越来越多成人的表情,看在徐窈宁眼里,心疼又无奈。
在慈荫堂宣布和离之后,徐窈宁便带着林嘉若先离开了,留下林时生与林老夫人沟通。
而她这里,也需要和林嘉若沟通一下。
虽然早就说好了,可这阵子,林嘉若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林致之的消息,哪里还记得其他。
“娘竟然……一点都不肯缓一缓吗?”林嘉若低着头,语气中带出几分埋怨来。
“阿若……”徐窈宁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她怎么会不知道阿若最近所受的打击和压力,可是有些事,迫在眉睫,实在是等不了了。
“反正你们都说好了,也没我什么事……”林嘉若依旧沮丧地低着头。
“不如你先随娘住几天吧?”徐窈宁殷切地建议道,“你如今这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林嘉若终于抬起头,却是冲她勉强地笑了笑,道:“不必了,我们都说好的,况且,我在爹爹身边,关于大哥的消息,也来得快一些。”
徐窈宁轻叹一声,关于林致之的事,阿若的决心总是无法动摇。
“只是……祖母和大伯父真的会同意你们和离吗?”林嘉若担忧地问,也不知自己是在担忧他们不同意,还是担忧他们同意。
徐窈宁也露出几分忧虑,道:“大约要你爹费一番口舌吧,毕竟事关你爹的前途名声和林家的声誉……”
林老夫人和林敬生都是反对在这个时候和离的。
一是林时生近几个月来,颇得圣宠,步步高升;在这个节骨眼和离,未免有富贵易妻之嫌。
二是徐家人没有在场,按理是不能和离的,否则徐窈宁一个弱女子,就这么离开林家,未免失了仁义。
按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要先派人回余杭通知徐家人,再由徐家人上京商议具体事宜。
但这样一来一回,太耗时间,徐窈宁已经等不及了。
只能寄希望于林时生能说服他们,否则,她只能先搬出去才图谋打算了。
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洗墨便用木盘托着两封信笺到了她面前,低头恭敬道:“奉三郎之命,将放妻书和和离书奉与徐娘子,均已加盖京兆府印和三郎私印,和离书请娘子加印后上交京兆府保管。”
大梁的和离制度,只需夫妻双方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即可。
但是——放妻书?
徐窈宁疑惑地拆开写着“放妻书”的信封,展开信纸,字迹俊逸,落笔温存: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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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字映入眼帘,惹出雾气重重。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十五及笄,便嫁入林家,少年夫妻,也曾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初为人父,他甚至喜极而泣。
“十载结缘,则夫妇相和;十年有怨,则来仇隙。”
然负心在前,无义在后,一双儿女,同日毙命,她携怨重生,负仇归来。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
前世之怨,今生无解,便是他百般温存,也解救不了她心痛致死的曾经。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泪水滑落衣襟之上。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前世的恨,她无从诉说,甚至许多人,她选择了放过。
从前的恶,是从前的恶,今生许多人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她不知道如何去对付毫无威胁的白霜,不知道如何去对付年幼无辜的林嘉薇,至于这个面目全非的林时生,更是让她无从下手。
她也曾恨自己心慈手软,也曾愧对前世枉死的子女,可是没有人能给她一个方向,或者为她找一个足够的理由。
然而他说,解怨释结,各还本道;
他说,一别两宽,更莫相憎。
报不了仇,续不了情,那便各自放过,各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