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晚风中漂来了一股尸臭的味道。
山坡下是密密麻麻的清军尸体,足有两千具之多,在昨天的一场战斗中,由刘海洋亲自率领、儒尼奥尔上尉具体指挥的东岸大军在湖口县以南大破数千来援的清军,取得斩首两千余、俘虏千余的战绩,让九江、南康二府内残余的清军几乎完全丧胆。
“一会你派些朝鲜军夫把那些尸体收拢一下,然后找个地方埋了。进入六月,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尸体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出瘟疫,不能马虎。”刘海洋穿着天蓝色的海军春秋常服、头戴筒形军帽,腰佩指挥刀,意气昂扬地说道。连续几场的胜利(虽然都是以多打少)、清军在赣东北薄弱的兵力,都让刘海洋的自信心大大膨胀了起来,虽然不至于让他立刻看不起清军,但些微的飘飘然却是难免的。
这里是湖口县城以南的乡村地带,刘海洋正在宴请刚从马当镇返回的新军第五师和第六师的军官们,顺军部分将领也一并作陪。附近的老乡基本都已经逃光,多年的战争让他们的胆子变得比兔子还小,不过人虽然跑了,东西却不可能都带走,何况走得那么匆忙呢!
6月2日傍晚,湖口县南部的某个山村,刘海洋等人打开一座被乡绅放弃的宅院入住,并将晚宴场所定于此处。宅子内的牲畜棚里还有一些猪羊,此刻自然都已成了大伙餐桌上的珍馐,配上带着故乡味道的香山干红和西湖啤酒,一干东岸军官们都有些微醺。
刘海洋自然也有些喝多了,此刻他站在院子外的土路上,看见一男一女两位明人小孩正趴在草垛边,咽着口水往这边看——唔,应当是路上被抓来给自家做饭的老苍头的孙子和孙女,可能是饿了吧。
刘海洋快步走过去,在两个小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果(用可可粉、蔗糖、牛奶等物制成),塞到两个吓了一跳的小孩手里。看到这两个小孩将信将疑地接过去后,他又命令身后的两名警卫从包裹里拿出两大包饼干(大丰食品厂生产的“福禄寿喜”系列,由特等面粉、黄油、牛奶和白糖制成。在东岸非常畅销),以及一个用蜂蜜水泡着的黄桃玻璃罐头,一并塞给了两位小孩,然后放开了他们的小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两个小孩下意识地接过了食物。先是愣了一下,在发现自己已经自由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撒腿朝后跑进了黑暗之中,让刘海洋颇有些无语。而也是在这一刻,他分外清醒地认识到东岸大军在明人(或者说清人)眼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在他们看来,我们不过是侵略者罢了。”刘海洋有些意兴阑珊地想道,“或许是一支史上最奇怪、军纪最好的侵略军,但无论如何,侵略军就是侵略军。他们憎恨盘剥他们的鞑子官府,憎恨打来打去的顺军、清军还有明军。我们虽然甚少抢劫贫民财富,也从不杀毫无抵抗之力的普通人,扰民滋事的也很快得到处理,但我们终究也是侵略军啊!在这一点上,我们与从北方杀来的鞑子大军没有任何区别。”
“讨鞑爱民”,是东岸人此番在马当镇登陆之后就一直在各处张贴的标语,但就从实际情况看来,明人(至少是大部分明人)对此没有丝毫触动。或许以前带着鲁王和郑氏代表出征的时候,这些人还能依靠自己的名声或身份来帮着东岸人统战一些地方乡绅,但在“黄衣贼”掳掠人口的名声已经响彻大江南北的当下。已经没有人再肯与东岸为伍,清军控制区内的百姓在士绅多年的宣传灌输之下,基本已经将东岸人视为人面兽心的qín_shòu,一听黄衣贼袭来。那还不赶快带上财产全家逃命去啊!地方上偶有未逃的,也都是实在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在他们看来,被黄衣贼抓走就抓走吧,至少还能赏一口饭吃不是?
“明天大军出发的时候,问问做饭的那个老苍头愿不愿意留下。如果愿意的话,就把他和他的孙子孙女送到宁波去;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给些钱,放他们回家吧。”刘海洋兴致不高地朝警卫说道。说完后,他心里暗暗想着,此番战役结束后,他要向常开胜常总司令(常开胜刚刚被执委会特派员携带委任状任命为新任黑水开拓队队长、黑水保安司令,其原阿穆尔战区司令的职务由新从本土抵达的江志清中校担任)好好建议下,对现有的仆从军系统进行大力整编,最好把他们正规化,然后把他们的家人都迁到东岸本土并给予国籍,将其属性逐步从“明国仆从军”转变为“东岸国自己的军队”,以减少这些军队叛变的风险。
毕竟,在如今东岸人四处掳掠人口名声不佳的局面下,仆从军自己的思想动态也很值得关注,万一有人觉得没前途想不开又投到清军那边去,那就很麻烦了。虽然这些人里面的绝大部分历史上都没有降清甚至还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焉知现在他们不会动降清的念头呢?因此,还是做好完全准备的好。
当然了,整编好的仆从军仍然采用明国军队的旧有编制、旧式操练方法、旧的武器和战法,战斗力也不能提升太快,免得本土的执委会疑神疑鬼、出手打压。不过在此番整编过后,几个最精锐的仆从师、挺身队大队,应该会被逐步调回本土,以削弱远东这边的战斗力,不至于令本地的最高军政长官们产生不应有的念头。
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