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俅这个不死不活的模样,索超第一反应是“怕”,而随后赶上的林冲,则是心中别提有多么解恨了。
常言道“报仇雪恨”,应该说,雪恨的这一瞬间,绝对最是快慰。有人会说,很多人报了仇之后心中空落落的,反而没有多少快感。或许会有这种情况,但那绝对是当事人被这个仇恨伤得太深了,太彻底了,以至于将自己整个人生都给拖疲了,拖废了,再抬头四顾时,心中只剩茫然,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前路和未来。毕竟以前还有个目标在逼迫、警示着自己,但大仇得报后,连开始新的生活,都显得那么吃力了。
林冲却不存在这种情况。
回顾他从前的经历,作为一个毫无野心的禁军教头,若是没有命中注定这许多坎坷,也许他会和他的父辈一样,头上顶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军职退出现役,最后终老于这座繁华盖世的东京城中。
也许在金人兵临城下时,他会和大多数热血未冷的禁军同袍一样,出现在捍卫国家的战场上,但注定不会出彩。因为,被一群昏聩无能的领头羊所禁锢的虎群,其结果早已注定。试看老种这一类宿将的结局,就是林冲这一辈郁郁不得志的武人最后的忠实写照。
是以,活在这样一种压抑的氛围中,未来是可以预见的。
即便将来后人提及他,为人称道的也只会是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而不是他原本有能力、却最终未曾立下的赫赫功勋。当流逝的时间将一条有血有肉。尝尽世间酸甜苦辣的大汉压缩成书山纸海中单纯两个大字“林冲”时。后人们最多带着惋惜的语气蹉叹一句:这个人呐,生不逢时啊!
相信每个胸怀大志的武人,脑海中都有如霍去病那般转战三千里,封狼居胥,立下不世之功勋的幻想。可他们在同时,也很清醒的明白一个道理,霍去病之所以能成为霍去病。关键是背后有个汉武帝撑着。所以到了晚年才勉强跻身吏部侍郎的韩愈才会无限感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什么样的土壤,只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栽培”出童贯这个半调子,已经算是赵佶最大的造化了。就是名留青史的岳武穆,韩世忠,也收拾不全旧山河。因为,天下最大的伯乐,已经把他们看成麻烦。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俅毁掉了林冲,未尝不是成就了林冲?
若不曾从朝廷这个桎梏中跳出来,又如何能叫林冲在平淡的生活中,发现那一缕罕有的曙光?而这种少之又少,玄之又玄的机会,绝不是甚么时候都能遇上的。最起码。他的父亲林提辖、岳父张教头这一辈人。穷尽其一生,也未曾等到。只是在遗憾和蹉跎中白了少年头,冷了壮士血。
仇恨这个情愫,林冲一直不曾忘却。但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抓住了命运尾巴的他,心中却多了些分量更重的东西。和原本轨迹中那个苟延残喘、茕茕孑立的林教头相比,他们最大的不同,便是少了一丝绝望,多了一份希望。
“狗娘养的!你是自个蠢,还是当我们都蠢?装死要是管用。打仗也不会死人了!”
索超一声怒骂,让林冲意识到高俅这厮还活着,旋即跳下马来,一步步朝这不共戴天的仇人逼近。
高俅到底是街市上厮混出来的,既然察觉到自己落在林冲手上必死无疑,索性硬气起来,抬头道:“林冲!本官既然落在你手里,给个痛快罢!”
“死到临头还敢装样!大哥,杀了这奸贼去球,难道哥哥会怪你?”索超义愤填膺道。
高俅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自己手上,不然回去还不叫弟兄们给埋怨死?但是这厮若是死在林冲手上,漫山上下,没一个人会说话。就像水到渠成的事情,没人闲得蛋疼,会跳出来质疑。
哪知,林冲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索超目瞪口呆。
只见林冲随手将长枪插到地上,快走到高俅身前,抬手间,扯下了他腰间那柄佩刀,顺手丢给了索超,索超伸手接过那柄刀,犯了职业病,不自觉便往外一抽,但见寒光一闪,锋芒逼人,索超惊讶道:“难道这就是大哥当年闯白虎堂时所带的宝刀?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正好叫它饱饮这狗贼之血?”
“你回去好生养着,你这颗头权且记下,五、七年后,林冲亲手来取!”
林冲这句话说完,在场最惊讶的竟然不是高俅,反而是林冲身后的索超,只见他跳起脚来,叫道:“大哥,你杀晕头了?哥哥叫你我来捉他,那意思连我都看出来了,明摆着让你报仇啊!你眼下不杀他倒也罢了,怎么还要放他……”
林冲目含深意的朝索超望了一眼,索超下意识住了嘴,他还从未见过素来温和的林冲眼神这般决绝,正纳闷时,听到地上那厮开腔了:
“好!好汉子!林教头,想不到你这般因公忘私,为了你山寨的安危和前程,放下我们之间的仇隙,我高俅由衷钦佩!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便收拾残兵,退回东京,从此再不问梁山任何事。将来你要找我报仇,我高俅便在汴梁城里候着你!”
高俅这番话,可谓是将他那套权术发挥到极致,这话明明是对林冲说的,偏偏内容却是说给索超听的。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话一点都不假。林冲是个至诚的君子,一语能值万金,既然他嘴里说出来这番话,表示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了。
可索超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