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狭窄的药缸子里,药液没过胸膛,各种不知名的植物漂在身体周围,和泛着绿色的液体相得益彰,甚是恶心。
显然还未回过神来,李跋木讷地眨了下双眼,或是身体太久不活动而有些麻木。过了很久才从液体中拔出双手,举在眼前,机械地反复转动,肌肤光滑如少年。
恍惚如隔世。
有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传来,一个麻布老头捧着只装满植物杂碎的陶罐慢慢走了进来,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发觉李跋的动静,抬头有些惊讶道:“你醒了?”
李跋仿佛是没有听到老头的话,一点一点仰起脑袋,对周围扫视一圈,屋子很旧,旧到梁上的蜘蛛网都破得皱成一堆,昏暗的房间里除了老旧的床、凳、桌等简单家具,就是身处水缸的自己和一个古怪的不像现代人的老头子。
“这是哪里?”声音陌生到不真实,仿佛古寺半夜的钟声忽远忽近,灵魂和身体的声音似乎不停重叠和分离。李跋想站起身,却发现身体重到无法撑起。
老头自顾自地捣弄着陶罐,似乎先前的惊讶只不过一瞬间。手中的木杵不停地上下快速捣动,像是作家手下的笔耕不缀。良久,老头拿起木杵在陶罐边缘轻轻敲动,将稀碎的植物渣液抖进陶罐,晃了晃手中的陶罐,走到李跋身边,将陶罐里的植物渣液全部倒进缸里。
缸中液体似又更绿了几分。
老头收起陶罐,双眼盯着缸中,直到方才的渣液完全在水中散开,才漫不经心道:“你小子也是福大命大,伤成这样还能活得下来。”似乎想起昨夜缸中人沉睡不醒,气息微弱,一副快死之象,又道:“还不是老夫的药好,嘿嘿。要不是当年受你老子之恩,老夫又是知恩图报之人。我才不愿意来这趟这趟浑水,捞不到一点好处,还冒着被万雷宗追杀的风险。”
“呸呸呸,追杀什么追杀,就万雷宗那种小宗,安敢来追杀老夫,老夫背后…”老头想到什么,突然噤声不语,眼神晦涩。
看了眼缸中满脸疑惑的少年,老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你家平阳宗已经没啦!”
“平阳宗…?”听着老头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巨大的疑惑如同重铅般压在李跋心头。李跋毕竟是活了一个世纪的华夏总工,经历过也见过太多事,但眼前的情况却是让他一下子束手无策,好不容易将从死到醒以来所有的东西抽丝剥茧,慢慢梳理完后,李跋憋出一句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荒唐的话:“这里不是地球?”
老头没有回答李跋,狐疑地将李跋打量一番,“脑子有病。”过了一会,老头重新绕着药缸走了一圈,拍了拍李跋脑袋,有些不确定道:“失忆了?”
李跋呆呆的不发一言。
“是失忆无疑了。确实偌大宗门被毁,父亲战死,自己也快重伤至死,从锦衣玉食,一宗少主流落到背井离乡,落魄逃命的地步。这种情况心神崩溃也是常理。”老头咕哝,感慨道,“可惜这一行还没来得及看到平阳城如仙子,人生憾事啊。”
老头伸手摸向腰间,发现空空如也,神色有些尴尬,再暼了眼缸中少年,说道:“你现在全身几乎经脉尽断,气府破碎,如今已和普通人无异,甚至连普通人还不如,我这副活经补气大药虽然不能将你全身经脉完美修补,但至少得以藕断丝连,我之后三天每天都会为你换药巩固身体,保证你日后正常生活无忧。但至于修复经脉,重组气府,看你今后福运了。要么破而后立,要么终身当个普通人终老至死,如果是那样,你也不用考虑为宗门报仇之事了。”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李跋听得朦朦胧胧,不明就里。老头将李跋的神情流露纳入眼中,叹了口气,“失忆也好,宗门破碎之恨本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如果是你父亲李道凡,应当也不希望你这辈子深陷仇恨中,无法自拔。”
“对了,你父亲给你的取名是什么?”老头随口一问。
见少年如闷葫芦般半天不回答,老头瞪大双眼,惊道:“你失忆到连名字都忘了!?”
李跋被老头这么一吼,整个人从始终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听到老头的话,有些不确定地吞吞吐吐道:“李跋?”
“恩…”老头点了点头,“知道了,没成傻子。”
早年李道凡尚为平阳宗少主时,在外游历,磨炼身心修为。当时老头还是年过半百正当年的汉子,一次在古遗迹中拼死从一头蜕皮虚弱的般若兽口中夺得一颗极稀有的灵草。结果刚从虎口脱离,又入狼群,被一群下三滥的以劫财为生的散修重重包围。正当力尽将死之时,被路过的李道凡出手相救,之后二人跋山涉水,游历了小半个青州,李道凡成功升镜准备返回平阳城,而他也将那颗灵草辅以其他灵草炼成了一枚大丹。
临行前,老头交给李道凡一枚传音玉,若后者有难,定当来报。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可能用不着这枚玉,没想到…
“你父亲是个好人,可惜了。”老头唏嘘,“老夫杨三通,外面人都叫我三通老头。如今你父亲已逝,这份恩缘落到你身上。人生相逢即是缘,遇上我,对你而言,可能是天大的幸运,亦或是天大的不幸。”
李跋依旧呆头呆脑,置若无闻。
“真没劲。”
“走了走了,买酒去。”自称杨三通的老头扭头束了束衣襟,眼眸中突然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