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汝成在肚子嘲笑了一通这个不识货的土鳖,耐着性子道:“这个字无关紧要,相反的,还坐实了这块玉的宝贵,但凡上等的好货,有钱人家才会在上面雕刻家族姓氏,代代相传,你摸摸,是不是温润柔和?这就对了,只有无数人的体温养足了的玉,才如这般,这是块宝啊!”
“真的?”布鲁赞先是不信,一摸果然如此之后立刻笑起来,一张脸上笑纹几乎把眼睛都挤得看不到了:“真的!”
他转过脸,嗅着面道:“还有没有?”
金汝成心中大骂这个贪婪的吐蕃人,摊着手,道:“这玉本就稀罕,只有那个盐队的头领身上才有一块,可遇而不可求。”
布鲁赞惋惜的叹口气,把玉举起来,在阳光下透光看了一阵,一边将它收进皮袍袋子里,一边嘟囔:“只有一块,我有两个儿子,回去如何分?如何分?”
金汝成听他自言自语,却担心起来,害怕这吐蕃人欲求不满,等下翻脸要再等一队客商过路抢到东西才肯回去,他家伙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上次出来,就因为私囊没喂饱,拖着几百人在荒郊野外呆了两个多月。
吐蕃人野惯了,雪窝子里都可以睡觉,还睡的舒坦,但井神帮的人就受不了了,叫苦不迭。
这里偏僻,不是正经的官道上,没有固定的商旅经过,除了一些躲避税卡和类似私盐贩子之类的人,不会选择这边,毕竟店都没有,又有强人出没,做正当生意的商贾谁也不会从这边走。
这样就造成了金汝成有可能埋伏一个月,也见不着一队商人经过,毕竟地域广阔,人烟稀少,纵然有人路过也很难堵死每一个可以经过的地方的。
他咬咬牙,从怀里又摸出几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果子,塞在布鲁赞手心里,嬉笑道:“这样,把这些拿回去,寻个精细匠人做一对镯子,一个儿子一个,不就成了?”
布鲁赞这才心满意足,表情也生动起来,连虚伪假意的推辞都省了,直接揣进衣袋。
得了东西,布鲁赞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了几个吐蕃人,一起过去清点这次的战利品,数数盐的数量,等下好分配。
看着他一步三摇的离去,金汝成的瞳孔都在冒火,拿起一只羊腿,盯着布鲁赞的背影,像在啃他的肉一样,狠狠的咬了一口。
“龙头,这吐蕃人忒不是个东西了!”刚刚站起来说话提议回去的李堂主,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坐在金汝成身边,愤愤的低声道:“我们打生打死得来的东西,他们一句话就分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金汝成没有吭声,默默的又啃了一口肉,力道重了几分。
李堂主添了一下嘴皮,这里天气干燥,南方湿润地方来的人嘴皮最容易开裂,他的嘴唇上都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又说道:“不如我们干脆回去,听说蒙古人退了,四川又恢复了几分元气,我们在那边,还有些基础,从头来过,总比窝囊的仰人鼻息强!”
李堂主的脸已经被强烈的高原紫外线晒得漆黑,好几处地方都脱了皮,跟他原本的相貌比起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如果合州李家村的人来到这边,仔细的看一看,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昔日李家村的首富,李大官人李显。
安逸富态的太平日子过久了,细皮嫩肉的李显那里受得了荒漠高原的苦日子,他回去四川的愿望最为迫切。
金汝成还是没有说话,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却发话了,瞥他一眼,哂道:“你当堂主才几天?如果不是恭州府的堂主死掉了,又没人能顶上来,哪里轮得到你上位?龙头自有分寸,你呱躁什么!”
李显热脸贴个冷屁股,讨了没趣,却又不敢发火,因为说话的,是井神帮白纸扇安泰山。
他喏喏几声,无奈的退下。
等他走了,安泰山用水葫芦倒了一碗酒,递给金汝成,看看远处吆三喝四使唤人清点盐担子的吐蕃人,又看看金汝成的脸色,斟酌着说话了。
“龙头,李显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里不是我们呆的地方,班智达把我们当驴使唤,好处他们占得多,我们得的少。噶达城里的生活又差劲得很,比我们老家最孬的镇子都不如,那些吐蕃女人脸比磨盘还大,酒还是这他妈难喝的青稞酒,兄弟们都有些怨气,再这么下去,只怕……”
金汝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红脸膛慢慢的变成了红紫色,眉毛几乎拧在了一处,解都解不开。
“这些我知道,但是四川现在情况不明朗,西川盐政变了味儿,连大盐商买盐都很吃力,何况私盐,我们回去,会正好撞到刀口子上,还不是时候。”他接过安泰山的话头,接着说道:“当初我们之所以没有南下逃到江南,不就是顾忌那边盐帮势大、我们这点人连人家的渣都算不上吗?如果要寄人篱下,吐蕃人还是要比南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强些,起码吃饱了会给我们留点,不像汉人,吃干净了还要榨你的骨头。”
“道理是这般,不过……”安泰山伸手转动了一下架在火上的羊肉骨架,肉上的油脂滴到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不如派人先回去,打探一下情况,如果新任的制置使也是个爱钱的主,我们大可跟以前交好桂如渊一样交好他,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
金汝成沉默起来,把酒碗端在唇边,久久没有递到嘴里去,眼睛眯缝着,显然在沉思。
安泰山知趣的闭嘴,闷头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