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脖子有点落枕，丁月皱眉揉了会，渐渐清醒过来。
草草冲了个澡，六年前的衣服穿着倒也还合身，只是……太嫩。
丁月看着镜子里穿白卫衣蓝色牛仔裤的自己，那头短发怎么看怎么突兀，胸脯扁平，夏天晒黑的皮肤还没来得及白回来，乍一看像个假小子。
随便吧……
反正她原本也不是什么美人。
她吞两颗药，匆匆出门。
丁月去了趟离小区最近的房屋中介所，交了中介费，签了合同，将自己手头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她奶奶留给她的那间公寓挂牌出售。
她只要五十万，越快越好。
丁月住的这个小区，地段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海城这样的地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十万只有这个地段房价的三分之一，以至于她报出价格的时候，房产中介愣了好一会，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丁小姐，我前面是不是少听了一个一？”
“就是五十万。”丁月重复一遍，“但房款必须一次性付清，另外我三个月后才能交房。”
“那……”
她这是急于脱手的意思，房产中介仍有丝迟疑，“您这间房子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丁月摇头。
见对方还有问题要问，她抢先补充，“我家里有人得病了，急需用钱。”
“这样啊，不过也不需要把价格压的这么低，丁小姐，其实您可以将价格翻一倍。”
“不用。”
丁月摇头拒绝，“反正已经活不长了，用不了那么多钱。”
“那活着的人不还得用……”
“就五十万。”
丁月不大喜欢这种拖泥带水，伸手从对方手里拿过合同打开，“在这里签字是吗？”
“是、是的。”
离开房屋中介，走到半路，碰上个快收摊的早餐车，她打包了车上剩下的六根油条和三颗茶叶蛋，老板给她打七折，这一来今天的三餐算是搞定，只是付钱的时候丁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手机坏了，若是中介来电话怕是接不到，想掉头回去交代一声，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那么快有消息，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先去修手机。
但修手机之前，还有件事迫在眉睫。
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她快连油条和茶叶蛋都吃不起了，更不要说修手机。
快十一点的时候，丁月在人才市场找到份现做现结下午就开始的工作——发传单。
每天工作地点不定，上下午各工作三小时，工资一百。
当天下午要她去的地方就有点远，在城市另一端新落成的万象城，“你到那边b座6楼‘林木家居’找李店长，传单他会给你，工资……你扫我一下加个微信，过会我把你拉进微信工作群，群里有专人对接商家，如若没有投诉，每晚七点左右会陆续将当天工资进行微信转账，之后每天工作任务也会在群里分派。”
丁月看着对方手机屏幕，感觉这世界有时候真是不够善良。
她将视线移开，实话实说，“我没有微信。”
“？！”
对方夸张的拔高音调，“丁小姐，你是来找工作的还是来搞笑的？”
可她的确没有微信。
就算她的古董诺基亚修好，也一样跟不上潮流，玩不了微信。
“工资只能微信转账吗？”丁月挺需要这份工作，但她目前也确实没钱去买新手机。
“你要愿意每天跑公司财务部也成。”
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对方收起手机递来名片，“上头有公司地址，这样吧，你拿着身份证先去一趟做个登记，然后再去万象城。”
丁月松一口气，“好。”
这一趟折腾的够呛。
丁月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公司的时候碰上午休，只能等。
公司两点上班，登记过程中，行政部小姑娘接了个电话之后脸色就不太好了，“赵姐给你派的是万象城‘林木家居’那个活？”
丁月点头。
“那你怎么还在这？人家那边可是要求两点钟必须到岗的！”
“……”
丁月捏了捏手里装油条和茶叶蛋的袋子，有点懵，“赵姐没和我说时间……”
“没说你不会问？弄清楚哦，你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当姑奶奶的，要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是趁早走人的好，公司可没那闲工夫跟在你一个发传单的后头擦屁股！”
小姑娘骂人时没忘干活，只是抽出打印机里丁月身份证的复印件一看，直接暴躁的拍桌上，“搞什么啊？身份证都过期两年了！”
写字楼里出来时，丁月整个人都很丧。
工作没找到，路费倒贴了十几块。
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拉扯着现实劈头盖脸砸下来，当头棒喝般，她这才意识到，六年，足够这世界将她彻底抛弃。
她有些无奈，但也没资格自暴自弃。
找了个角落吃掉午饭那份油条和茶叶蛋，太干了，蛋黄噎在喉咙里，她用力吞咽，咽红了眼睛，喉咙里总算干净。
好半天，她吐一口浊气，胡乱揉了揉涨疼的眼眶起身离开。
丁月去了趟银行，将卡里最后五百块钱取出来，还是没舍得修手机，所以又去了趟中介，和那边交代有人想看房直接领去她家就行。
到家后她看时间还早，索性把户口本翻出来，去派出所重办身份证。
取号，等。
终于弄好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