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问过胤娘,两日后才是林昭上承未阁作画的日子,她耐不住,决意只身往城南书院一趟,早些取得晚晴的画像,晚上好交给伍谦平,方便他行事。
马车往城南书院去,她难免会联想到凌占筠此人,上一回去,未曾见到他,不知这次会不会还如此幸运。
如果他见到自己寻上门来,不知作何感想?会不会担心她看穿自己的伪装,下了杀手?
明夷想起方才连山告退之时,欲言又止,明夷看着也有些心慌,怕他改了主意,自己却无法勉强,惴惴着等他开口。
“凌占筠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娘子你不能出面,伍大人可否相帮?我还是很担心,他以后会给娘子带来麻烦。”连山似已经把自己的婚事忘到了脑后,满眼只有忧心。
明夷摇了摇头:“我让伍谦平去打听过,摸不出他底细,定是来头不小。现在他不惹我们,我们也千万不要妄动。他行事不能以常理推测,我们斗不过。”
连山默默点了点头:“好,我明白。”
是,凌占筠绝对是她现在最不想惹上的人。任江湖上的对家如何厉害,朝堂上的世家怎样显赫,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法纪,要她的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凌占筠不一样,如果没猜错,他在丽竞门的地位不低,应当是直接向唐宣宗负责的。在他眼里,只有为君王效命,并无任何的顾忌,这样的人,是真正的恶魔。
可明夷有一种预感,凌占筠不会就此安安静静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世事就是这样,她的命数注定狗血。如果一件坏事有发生的可能,就一定会发生。躲不过的事,不如坦荡以对。
她丰明夷这半年多来在长安算得上顶级流量了,一举一动,开店、成为代帮主、绯闻、做寿、怀孕每个月长安街头都有她的谈资,只不过不同阶层的人对她有不同的评价罢了。
并不出她的意外,越是底层百姓,越愿意臆想她是如何fēng_liú奢靡,与多少江湖、朝堂的男人有瓜葛,这些人连光顾她拾靥坊的能力都没有,谈起她时,总不吝用最下流恶毒的言语,洋溢着一股恶臭。她知道这群人的存在,但她可以选择不听不看,甚至连刻意避开的心都没有。
她并不憎恨这些人,相反,觉得可怜。端着一碗掺了杂草的粥,没有咸菜下饭,还要吐口唾沫说别人的碗里都是屎,我发达不了是因为我不屑吃屎而已。怎么办呢?她总不能连这点臆想都不允许人有吧?偶而,她还会有些悲悯之心,并非圣母,是真觉得有一丝可悲、可怜。
而那些能光顾拾靥坊,不愁吃穿的妇人,对她更多是艳羡。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位居高官,谁不希望日入斗金,富可敌国?可她们只见得到明夷人前的风光,不会知道她顾忌魏守言的感情,常常纠结不定,不敢与伍谦平再进一步。更不会知道她负担着整个帮派的兴衰,四君子每日流水般花出的药费,一屋子要养活的人,根本不舍得如何奢靡。当然,这些,外人也无需知道。
能进得了承未阁的女子又不同,各有各的热闹,各有各的心酸。互相看着,也有看不惯的,拉帮结派的,背后插刀的,但大抵上总能理解。在繁华背后,多少有一地鸡毛。坊间那些传闻在她们耳中也能找出不同的味道。比如听到伍谦平与她最近极为恩爱,便有不少夫人娘子的,托了胤娘来说项,希望能帮自己夫君请得伍大人出来饮宴。工部侍郎,毕竟是最肥的职位。
这些事如果到凌占筠耳中,又会如何?他会觉出如今活跃的这位明娘子已经不是自己抚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吗?面对被自己设计,却在火场中逃生的“女儿”,他会是什么感觉?
明夷不想把事情往最糟的地方想,她对凌占筠是很厌恶,那是因为他做出的事情令人发指。但受害者毕竟不是自己,不至于要拼了命去报仇血恨。凌占筠对丰明夷也不至于有多大仇恨,谁会对一个工具耿耿于怀呢?
明夷设想着一个可能。如果凌占筠确实是唐宣宗的亲信,他蛰伏在此是为了丽竞门种种机密任务,而自己手上能掌握一个日益强大的帮派,未必就不能产生合作。她对于韦澳、令狐、崔铉、魏潜这些人这些势力并无好恶,伍谦平也是如此,良禽择木而栖。什么样的木能好得过当今圣上?
这个可能或许是存在的,但也极其渺茫。丽竞门之所以神秘莫测,就是因为皇帝的心思,他想做的事,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才豢养了自己的死士。伍谦平从这条路接近皇帝,是不可能的,他只有在朝堂上得到更多支持,做出政绩,获得青睐。自己的这个角色,接近皇帝不可能,但和皇帝的心腹,那位凌院判结成互助的关系,未必就没有可能。
她想到此,心中的畏惧和忐忑消失了大半。既然无论福祸都不在自己手中,难以退避,不如坦然等待,船到桥头。
做了一路心理建设,到城南书院门口,明夷心理还是有些崩。
凌占筠在她心里的恐怖指数,远超过韦澳、龚君昊之流。一个人,有所图谋,有私心,而心狠手辣并不可怕。她总有办法寻到可谈判之法,各取所需,没人一定要她死。但凌占筠不同,是个死士,如果唐宣宗有需要灭了她拾靥坊一门,这人必定是绝不留情,纵使明夷的血崩他一脸,也不会眨一下眼。
所以,此人不能用常理推断,也不能用利益说服。最为可怕的是,他不会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