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又槿其实内心里对自己的父亲并没多少亲情。他年幼时家境不好,家里田无一垄,房无一间,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祖父给人做佃农,母亲在家做针线卖钱维持着。家中如此穷困,父亲却还不务正业,既不种田也不做工,只是在市井四处游荡鬼混,就是偶尔手头上赚了些小钱,也都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从不会拿回家用来。这样的父亲怎么能让周又槿产生敬爱之情,不过当他是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后来姑母在宫中得了宠,生下了皇长子,家里得了皇家的赐田和赏银。有钱了,日子好过了,父亲依旧还是不管家里,到是先拿出钱来抬了一个小妾进门来,就是张姨娘。
张姨娘的娘家是从南方逃难来京城的,她家兄弟姊妹多,几个兄弟也是在市井上闲荡的混子,因此结识了周愈,后来见周愈家发达了,就上赶着把自己的妹妹给他做了小妾,想借此巴结上他,沾些皇亲国戚的光。不想,张姨娘嫁进来没两年,当时在位的英宗皇帝就在御驾亲征瓦剌时兵败被俘,反到是留守京城的英宗弟弟成王借机登上了皇位。后来虽然英宗被瓦剌放了回来,却又被已站稳脚跟的新皇幽闭在了南宫,成了太上皇。名虽是太上皇,其实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废帝罢了。英宗在南宫的日子不好过,新皇防备他再复位,对他多有苛待,对曾经忠心于英宗的大臣也几乎全部打压。周家是英宗的外戚,自然也就随着英宗的落难,直接沦落了。张姨娘的娘家兄长们原本是想沾光巴结的,没想到事事难料、转眼间就改了天地换了日月,周家从新贵红人成了废帝的亲属,不但再难得到皇家的好处,相反还要受废帝的连累。当时,因新皇对英宗猜忌,经常苛扣太上皇的日常需用,致使南宫之中衣食匮乏,同太上皇一起幽居的周贵妃还曾派人到周家来借过银两。周愈这人虽然对老婆孩子经常不管不顾,但对这个落了难的宫中妹妹却是很有情意的,当既变卖了家中的田产,凑了不少银两给妹妹送到南宫去。为了这件事,张姨娘没少与周愈吵闹,后来还为此干脆丢下两个儿子,带着积攒的私房钱跑回了娘家去。张家那些兄弟们更是一见周家失势,就不在和他家来往,还曾当面嘲讽过周愈。
后来,英宗在被囚了七年之后,重又复了皇位,并立周贵妃所生的皇长子为太子,周愈也因此得封长宁伯。张家那些人此时又都换了一副面孔,亲自将张姨娘送回周家不说,又奴颜卑膝的巴结奉承起周愈来。周愈这人,最经不得别人吹捧,很快就忘了落难时张家那副凉薄的嘴脸,反到又与张姨娘和好如初了。
可惜周又槿并不是他爹那样的人,他从小不亲近他爹,对张姨娘和张家那些卑鄙的反复小人更是厌恶之极。张姨娘想来也知道周又槿不待见她,所以当初老伯爷掌家时,她虽然借着老爷子的势到处作威作福,却也从不敢在周又槿面前来作妖。后来老爷子瘫了再不能管事,她失了靠山,也知道要收敛了,就是真想讨要什么东西,也只敢借着老爷子演演戏罢了。
周又槿这人也是奇怪,张姨娘之前得势猖狂的时候,他对她是一点容不得的。等他自家成了当家人,张姨娘要瞧着他的眼色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他到也没有痛打落水狗。有时候他看着张姨娘为一点子蝇头小利,抱着老爷子的头在他面前装神弄鬼的演双簧,还觉得她有点可悲可怜的意思,对她提的那些要求,虽不说都满足吧,也是十样里挑个七八样儿不打紧的办了就是了。不过那也是周又槿心情好的时候,答应她些小要求,就象是施舍脚边乞丐一两个铜钱儿,碍不着什么。
只是今天周又槿的心情却是极不好。他刚从庆保那里得知是大嫂陈氏算计了他的子嗣,害得他的通房胎死腹中,一尸两命。虽然之前他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心理上也有些准备,但是如今真的知道了,还是觉得愤恨难平。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看张姨娘在这里演戏的那份闲情逸致,瞧着她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心里烦透了,于是干脆直接了当的道:“姨娘到底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不如直说得了!不必在这里指着老爷子作戏!我那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没时间看姨娘在这里演双簧玩儿!”
他这样一说,倒把张姨娘唬了一跳。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还能动动嘴,含含糊糊的发两句声配合一下,她当时还战战兢兢的,害怕被周又槿当场揭穿。后来见周又槿并不在意她的小把戏,就放开了胆子演起来,演得顺手了难免就有点入戏了,没想到今天竟被当面叫破,她就象变戏法的正变的得意呢,突然被人戳破了底牌,当场怔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了。周又槿见她楞了神儿,不耐烦的用手扫了扫衣服下摆,站起来道:“姨娘若是没有话要说,我就不奉陪了。”
张姨娘见他要走,忙道:“二爷,二爷先别走!真的是老爷有话让我转给二爷。”周又槿冷笑道:“姨娘这是把我当傻子呢!老爷子连嘴都张不开了,能有什么话对我说?姨娘若是有什么事,或是又想要什么东西,只管直说了吧,我也累了,没力气在这里和你搭戏!”张姨娘一脸尴尬的道:“瞧二爷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呢?真的是老爷前两天清醒的时候,说了几句话,特特的叫我嘱咐二爷您的。”她见周又槿重又坐了下,略稳了稳神,又道:“老爷让我跟二爷说,二爷的年纪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