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英城外,距离城池最近的,是一座名唤白云堡的村子,这座白云堡虽然年岁历史悠久,但是人数却不多,最巅峰时期不过也就是一百来户人家,二十多年前经历了逐鹿之战的动荡之后,这座村子更是凋敝了不少,如今经过十七年的修养生息,不过也就七十多户人家。
白云堡地理位置相对偏僻一些,坐落在一片广袤树林之后,所以这里经年不见一个外人,这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基本都走了出去,或去湛英城做学徒,或去更远的地方闯荡。
如今留在这白云堡里的仅仅有一百八十多口子人,要么是安土重迁的老人,希望在白云堡里落叶归根;要么就是没有一点手艺,只能在地里刨食吃的庄稼汉。
白云堡村东头最破落的那一家院子,主人名唤王友财,自小便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四年前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孑然一身的王友财受不了村子里的枯燥无味,跑到湛英城里面去混一碗饭吃,但是却由于身无长性又好吃懒做,屡屡碰壁。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在灰溜溜回村之前,这王友财碰到了一名从北巷里出来的青皮,机缘巧合之下,这两个臭味相投的无赖就搅和到一起了,王友财也算是在湛英城里有了自己的立锥之地,虽说这辈子不可能大富大贵,但是却起码能在外面见见世面,也有了自己一口苦饭吃,如此一来,王友财便在湛英城北巷之中安顿了下来。
而自从王友财离开白云堡之后,他那两间破烂的泥瓦房就被闲置了下来,因为他平日里不修人缘的原因,自他走后这四年里,并没有人愿意替他打扫房屋,所以这四年日积月累下来,这两间泥瓦房虽然还能说是屹立不倒,但是已经灰尘遍地、蛛网盈野了。
但是就在昨夜,白云堡村东头这两间泥瓦房的寂静却突如其来地被打破。
王友财回来了。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至少有十五六个人。
这十五六人都是正当壮年的青汉,刚刚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眼神锐利如捕蛇之鹰隼,这些人自从来到这白云堡王友财的家中之后,便从来没有再出来露面过,一切吃喝拉撒都在院内,粮食蔬菜、肉肴烈酒都是王友财自己一人出去张罗。
虽然王友财现在一身锦绣罗缎,购买食物之时出手又异常大方,但是每当乡邻们问起王友财这带来的十余人身份之时,王友财却总是笑而不语。
有几次被人逼得急了,王友财便意味深长地看对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给城里一位官老爷做事的心腹,他们的身份你还要听吗?”
说完之后,王友财便在对方的满面骇然之中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压抑不住地得意。
大乾每个村子里都有乡勇自发组织的巡逻队伍,平日里负责保境安民之责,在王友财带领的这些人刚刚到达白云堡的清晨,便有五六名初出茅庐的青壮乡勇去到王友财家中盘查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却竟然被其中一人如拎鸡子一般全部拎了出来。
本来那些乡勇还面有不忿,但是当那扔他们之人一掀袍襟露出腰间明晃晃的官刀之后,这些乡勇立即便噤若寒蝉,灰溜溜地走了。
于是,这白云堡里便多了十五六名外乡人悄无声息地住了下来,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的缘故,使得白云堡的众人虽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却并未敢张扬出去,再加上白云堡地处偏僻,所以这个事情就如同小石子投入汪洋大海之中,虽然起了一些波浪,但是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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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夕阳西下,空气之中尚且充斥着懒洋洋的春日余晖味道。
小院前门槛处,坐着两名青壮,看似在那里随意聊天,但是目光却炯炯有神,每当有人接近这泥瓦房十丈之内之时,这两人便会同时面目不善地盯着来犯者,直到来访者自己乖乖退去为止。
在破落小院里面,有着十余人,或站或坐,或行或停,这十余人身上的衣服都略显寒酸,面目之上也饱经沧桑,不过这些人的精气神儿却异常出类拔萃,这十余人在小院里面或磨刀、或发呆、或远眺,看起来散乱无章,但是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小院勉强能拿得出手的那间泥瓦房里,现在已经被收拾了出来,虽然还是简陋,不过却干净整洁了一些。
泥瓦房中央有一面古老方桌,方桌上摆着几样时下当鲜的瓜果蔬菜和两大盆猪肉汤,当然还少不了农家自己酿制的味道十足的烧酒。
在方桌旁边围坐着两人,坐在主座那人三十左右,虎背熊腰,即使蜷居在小凳子上也有着掩饰不住的豪爽气度;另一人身形相比消瘦一些,但是双眼却极其明亮锐利,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二人一边有滋有味地喝着烧酒一边小声聊天,从他们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听来,这些人说得虽然大体能听出是大乾话语,但是却不是东陵官话,甚至语言极其生硬晦涩,可能连东陵方言都不是!
身材魁梧之人眉宇之间偶尔浮现出一抹担忧神色,低头似乎再三向同伴确认一件事情,不过那同伴却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一边吃着农家腌制的酱黄瓜,一边小声劝说着同伴,娓娓道来,井井有条。
在二人海碗里的烧酒刚刚下去小半之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屁股撞开。
二人相视一笑,皆住嘴不言。
王友财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