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寝殿的门打开,班列和诸葛率前后出来,分别对赫连越行礼,“军务已报,老臣告退。”
赫连越点点头,眼睛往寝殿看去,不知是诸葛率没注意还是有意为之,寝殿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丝缝隙,恰好能让他在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父皇好端端躺在床上纹丝未动,与他们进去时无异。
赫连越深深看了三人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去。
“他是这么说的”九重宫殿中,越氏轻轻问道。香炉里青烟缭绕,满室幽然的檀香,让人心气都不由缓和下来,仿佛再生气再着急也不好高声急言了。
赫连越颔首,“是。”
“呵”越氏寡淡的面容似乎牵起一丝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看着赫连越问道“吾儿的意思呢”
赫连越负手走了几步,“不瞒母亲说,孩儿将信将疑。”
“说来听听。”
“那老狐狸没有指名道姓说忠于谁,只不断暗示孩儿他忠于君主。言外之意,最后谁登上这皇位,他便效忠于谁。如今父皇是君主,他的规矩不可废,老狐狸硬要遵从,外人也挑不出错处来。孩儿疑惑的是,他口口声声忠于君主,不涉夺位纷争,可孩儿多次见过他与赫连朗也有来往。就是不知这老狐狸到底只是在给我上眼药,还是同赫连朗也这样说过,只等我们自己争斗出个结果。”
“只是这样”越氏问。
赫连朗疑惑,“母亲觉得还能有其他的结果”
越氏眼底陡然划过一抹狠辣,转瞬即逝,问道“若你们争斗的没有结果呢吾儿可不要忘了,皇上的孩子可并非只有你们二人。”
赫连越神色凝重,“母亲是说那老狐狸是想等我们争斗的两败俱伤,自己另有打算”说罢他自己也摇摇头,“当是不会吧。这些日子母后的人手几乎在天极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赫连坤的消息。不瞒母亲说,孩儿直到现在都在将军府安插了人手日夜监看,也未发觉他的痕迹。”
“听说你今日和将军府一个奴才说了一会儿话”越氏突然说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赫连越立刻意会到母亲的意思,唇边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奴才叫车赤。孩儿派人暗中查探过,辗转找到东甘的老人,问过的确有这么个人,身家背景甚至体态样貌,都无儿臣见到的这个奴才一模一样。”
“是吗”越氏目光意味不明闪了闪,“吾儿大了,考虑的比母亲周到许多。母亲累了,你且先回去吧。”
看着越氏眯着眼睛,半倚在榻上一脸倦容,赫连越只好行礼告退。
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氏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凌厉,翻卷着汹涌的狠厉,与方才赫连越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然而也仅仅是一瞬之后,这股劲头便烟消云散。
她转头望向偏殿中巨大的佛像,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默了半晌才复又开口,似乎带着沉重的叹息,慢慢说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人的眼睛看到的永远不够深,不够真。那么你呢你可能看得真切”
快走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班列突然状若无意抬头望了望天,随即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讽刺。
“我还当叔叔没发现。”乾坤酒恭谨地跟在后面,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随身服侍的普通小厮在听候主子吩咐。
班列面无表情,只有嘴唇上下轻动,“他们这点小把戏老夫见得多了。愿意呆在这儿晒太阳就呆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将军府的铜墙铁壁,比宫城硬了不知多少倍”
乾坤酒笑笑,班列手底下掌管着几十万天极兵马,各地军务军报每天成百上千份,若没有点本事如何能严严实实捂住这些消息,约束得了那么多人,何况仅仅是一个将军府。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府中,乾坤酒恢复了本来面貌,问班列道“叔叔,赫连越会相信你的话吗”
班列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座,无所谓耸耸肩,“老夫本来也就没指望他能相信。赫连越此人毒辣刁钻,与他母亲一样狡猾多疑,我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一定相信老夫。赫连朗能被老夫半个兵符骗得死心塌地,他却不同。与其这样,老夫还不如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自己将信将疑,摇摆不定,反而不会立时拿老夫怎么样。殿下且看着吧,经此一事,赫连越一定对我这将军府盯得更紧来刺探虚实。”
“他盯将军府,恐怕更多的还是想看看府中有没有我的下落。不过有叔叔在坤自可以高枕无忧。”乾坤酒笑道,眼睛里现出一抹狡黠。
班列暗骂他小狐狸,看着与他老子一样生的高大威严刚正不阿,其实花花肠子一堆,算计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叔叔,父皇可好”乾坤酒早就想问,奈何从宫里回来地路上一直没找到机会。
班列欣慰点点头,“放心,你父皇挺好的。”
“挺好”乾坤酒疑惑地看向诸葛率,“先生不是说过父皇毒入骨髓,清毒的过程会很痛苦吗”
诸葛率说“臣的确这样说过,可臣后面也说过,过程虽然痛苦,但也因人而异。皇上身体健壮,且又是第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原来如此。有劳叔叔和先生了。”
之后三人又简单说几句话,班列和诸葛率便告退了。
一回到自己房间,班列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老泪纵横。
他的生死兄弟真的老了,当年一起打天下时,他的身后中了一刀,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