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流水穿过大片海棠花木,带着淡粉白朵,汩汩流入碧湖。
我咬着酸枣,坐靠在软榻上,无聊的看着一旁毫无悬念的棋局。
师父又赢了,他没意思的摇了下头,懒得再玩。木臣却兴致勃勃,拉着木为又开了一局。
我捡起巫书,兴趣索然的翻了翻,哀怨的扔到一边:“无聊死了!”
已经八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我的腰不好,走路都成问题,每日只能在这水阁上躺躺,或坐在轮椅上被推去桃林里转悠上数圈。
这些也就罢了,更气人的是师父,怕肚子把我的腰折断,托他道友弄了块雁引板绑在我背上,我用了所有的办法,死活拆不下。睡一个晚上,我至少要被这块板子咯醒三次。
捧着腰身从软榻上慢吞吞挪下来,慢吞吞朝前走,师父抬头:“这么不老实,想去哪?”
木臣摆着棋局,嘿嘿道:“还有问吗,去看有没有信啊。”
呆毛屁颠屁颠跑来:“主人,我刚回来,没有信。”
我像只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挪着:“那我去等。”
师父哼了声:“真是鬼迷心窍。”
我冲他比了个鬼脸,继续蜗牛挪步。
嵯峨岛美如仙境,三座悬山,有瀑布从南面急涌而下,是幅鲜活的水墨写意。
瀑布前有一片阔达草地,满是凝珠花妖,在草地上惬意奔跑,嬉笑打闹。
我在玉弓的搀扶下坐在软枕上。她帮我按摩腰背:“小姐,今天可能不会有了吧。”
我看着跑去追打花妖的呆毛。撇嘴道:“天还没黑呢,会有的。”
远处水帘淙淙。自上泻下,我摸着肚皮,枯坐如禅。
在这里大半年,只有烛司跑来看了我一面,还是来幸灾乐祸的。说我是她见过最瘦巴巴的孕妇不说,背上还驮着块凹凸不平的板子,好在凡人怀胎只要十月,像那些上神魔君什么的,至少也得四五十年。幸灾乐祸完她就走了。我巴心巴肺的等着她再来看我一眼,结果只等来了一封信,说嵯峨岛机关太过险要,她懒得来了。十来个字,研究了我整整一下午。
除了烛司,还有就是隔上一段时间跑来送东西的暗人,绫罗绸缎,灵芝药草,还有那些零嘴甜点。多的根本吃不下。我忙给我那贴心的婆婆大人写信,叫她别送了,烂掉以后我都舍不得扔掉,味道怪难闻的。
师父当时剥着脚趾。凉凉道:“没用的,当年杨家隔三差五的给杨修夷送宝贝,就是你这婆婆的手笔。”
果然。那些暗人仍是送来一船一船的东西,还附加了一大箱防腐的沉曲香。
我目瞪口呆。师父大袖一拂,摇头离开:“任性啊任性。”
而除去烛司和这些暗人以外。就再也没人来嵯峨岛了。
我每日都在盼信,越在这种时候,我想念的越多的人反而不是杨修夷,而是宋十八。
天色渐暗,草地上有绿色萤虫飞起,呆毛的凤尾结出彩锦芒光,奔来跑去,不亦乐乎。
我摸出怀里皱巴巴的信纸,不厌其烦的一封一封看过去。
都说家书只报平安,可杨修夷无论安危,都会一一告诉我。他知道我爱胡思乱想,与其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利战局,不如他亲口来说。
这场战事着实旷日持久,论计谋,魔族谋士有着千百年来的丰富经验,排兵布阵,阴谋阳谋,他们游刃有余;论武力,各种魔兽层出不穷,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具,光是令人头疼的气雾妖兽就遇上了四次;论阵法,两方不相上下,每日都要耗尽大片心血去研究星序排布,天时地利,设出新阵法的同时,还要绞尽脑汁去破掉敌阵。天净宗门的千清剑音早在五个月前便被破解,排阵门人一百五十七个,全军覆没,实在惨重。
纵龙入海,火烧长冥,天降星火,血战赤尾云兽,三十里冲碎铁甲骑兵,聚死尸之气铸造魃尸,引乾坤之力涤荡煞兽……破幻阵,造天劫,设埋伏,反突围,双方运筹帷幄,决战千里,天罗地网,拼死搏杀。
杨修夷很直接的告诉我,总体战局对我们是不利的,可令我开心的是,师公这一支大军,至今未曾败过。
师公用兵太奸太诈,前一秒闲庭散步,后一秒翻手雷霆,出奇制胜,令人措手不及。
杨修夷则太狂太诡,别人觉得不起眼甚至不可能的地方,愣是能被他打开胜局。非黑即白之地,他能另辟蹊径,刀山火海之处,他敢平山破浪。胆大心细,出其不意,根本无法招架。
我那么想亲临现场,可我这身子,如今连睡觉都是问题。
将信反复看着,师父叫萍奴来喊我回去,我跟平常一样舍不得走,萍奴劝道:“小姐,如果有信,我们会马上送过去的,你早些休息啊。”
“我这也是休息啊。”我撅嘴,“你看我这块板子,我躺着才叫折磨呢。”
萍奴叹了声,忽的一惊,望向掌心里若隐若现的紫色纹洛:“有人闯阵!”
我凑过去:“还有这玩意儿?”
玉弓皱眉:“会不会是附近渔民误入了?”
“不会!”萍奴忙扶我:“少主你先回去,我去叫……”话音一顿,她诧异的回头,“这么快?”
我循目望去,一个白衣男子缓步靠近,背着月光看不见他的脸,身影秀颀清瘦,宽肩长腿,青丝垂直臀下,被坪上晚风扬起,如梦似幻。
渐行渐近,他的艳美五官精如雕琢,肤色白皙,眉眼俊秀,鼻梁高挺,花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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