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貌若十六七,俊秀伟岸,青衫落拓。
在这个月隐云笼的雨夜,他已在隐庐内负手侯了许久。他等倦了,一手放在黄漆柜台上,打量四下。一围翠屏,一架古琴,一个鹦鹉架。案几上点一炉梅花香。香气翩浮,倏尔出铜炉。博古架上有两盆兰草。无处不古朴,无处不雅致,这掌柜定是不俗之人。他把眼一转,壁上还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柄鎏金垂链狼头短刀。刀身形如弯月,錾纹精美,缀着五彩宝石,许是常常擦洗,不蒙半点尘在上面,越见得光辉灿烂。而那长剑的剑鞘素体无纹饰,剑柄上结着约二尺长的赤红色穗子。
他出身行伍,惯是舞刀弄枪,此时一个心痒,取下长剑,抽出剑刃,恰似寒水照人,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来。
“放肆!你是何人?我姐姐的东西,也是你这等小贼能动的么?”
“误会!在下殷敏,有要事来找狄掌柜,失礼了。”他神色讪讪,收剑回鞘,举首循声而望,那是个娇俏少女,手撩挂帘,五官都往尖里长,眉是细眉,眼是凤眼,岁数不大,脾气不小:“姐姐尚在沐浴,我去知会一声,你好生等着便是。”挂帘放下了。她再次步出时,擎着一盏油灯,扶着个女子。那女子面若美玉,眼似琉璃,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一身灰蓝色的紫藤绣花立领长袄,光脚穿一双素白鞋子。她分明只是二十来岁人的相貌。
“我做人的生意,也做鬼的生意,就是不做不仁不义的生意。”
“狄掌柜,我尚未开口,你就能猜着我的来意么?”殷敏笑道,“不过,你怕是猜错了。我来此一不谋财,二不害命。我只是来求一样东西——虎符。我不瞒你,我叔父大名殷若愚,是朝中大将,功勋赫赫。他前日梦见自己持剑与一头恶虎相斗,醒后暴汗如雨、心有余悸,就找了高人解梦。高人卜卦,卦象大凶,说这猛虎乃是天上凶星所化,叔父命中该有一劫。此卦虽凶险,却也不是没法子化解。有秦将刘奎,号‘黑蛟大将’。始皇帝赐其白玉虎符一对,用以调兵遣将。虎符乃至灵之物。唯得虎符,此劫方破。狄掌柜,我为此寻遍金陵一带,后听说天下美玉尽出扬州,这才来了贵宝地。又听说您这隐庐搜罗天下宝物,故而登门拜访。钱,我不少;地,我不缺。您要什么,我给什么,只求秦人虎符。”
“你就那么肯定,虎符在我手上?”
“去年三月,扬州赛玉。您不也参与了么?献上了一块玉璧,一只带留,和一枚虎符。我可曾说错?”
“不假。只是,殷大将军是何等人物,才高八斗,威武不凡,现今竟同那病榻上的财主一样,听信江湖术士之言吗?小人谗言,如何信得!您且回去吧,恕不招待了。”
殷敏见这女掌柜如此不识趣,心中颇为窝火,而面上不好发作,便又笑道:“狄掌柜呀狄掌柜,话还没说两句,您就急着走么?”
“我方才是留您三分面子。什么梦恶虎、请术士,只怕是您信口编来哄我狄茹仙的谎话吧。这等二流的说辞,连小儿都蒙不过去。谁人不知,你叔父把持朝政,权倾一方,早已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可怜天子年迈昏聩、缠绵病榻,不能辨忠识奸,才使得豺狼当道。虎符决不仅是三军之符。说什么求虎符,怕是想借虎符、假天命而号令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