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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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说得便是这绿林箭。绿林箭又称为英雄帖,源自何时已无据可考。只江湖中威望隆重的人方能传此令箭,绿林英雄见了,赴汤蹈火,亦不敢辞。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绿林箭仅仅是一个传说。
在荆襄一带,陆明宇以赵行德名义发下绿林箭,在东南草莽间搅起了一阵骚动。接到帖子的绿林豪杰都大为惊异。赵行德声望隆重,但他向来是清流士人津津乐道,和绿林中人似乎没有干系。陆明宇附在绿林箭后面的书信中,倒是提起他乃圣教前军师,仔细想来,倒也不错。十年之前,不单方教主昭告天下,就连宋室官家发往州县的海捕公文里,也如是此说。当年不少明教豪杰好为此而沾沾自喜。但真正的英雄帖里,赵行德却只字未提复兴圣教,只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陈胜吴广,汉高楚霸以来,东南都是英雄辈出之地。辽贼南下,东南豪杰自当群起而攻之,切不可为虎作伥,作出辱没祖宗之事。所以召集大家一起共襄盛举。
潭州芷江寨的邓元觉看到赵行德帖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的感觉。当初方腊封赵行德为前军师,不过是借刀杀人,进而使朝廷更失人心的伎俩而已。别人不知道,邓元觉可是一清二楚的。当初他在教中负责筹集军饷,购买兵器等,权位也不小,只因得罪了丞相方肥,才被排斥出了圣教中枢。也幸而如此,方腊败亡之后,朝廷将教中首脑铲除干净,而邓元觉则逃过了一劫。他笃信教义,坚信这次失败,不过是光明和黑暗几千年的争斗中,魔鬼恶神暂时占了上风,但世人终将获得光明。在隐藏一段时间后,邓元觉隐去了明教的身份,在潭州开山立柜,为将来起事招兵买马,潜蓄实力。
“方教主盖世的神通,当初却没有想到,赵行德这个儒生会活得比他还要长,比所有教中首脑都长,”邓元觉心头不禁涌起了一阵荒谬的感觉,他抖着烫金的帖子,“他居然假借圣教之名,到此有何企图?方教主虽然对不起老夫,老夫却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想到此处,邓元觉心头悚然一惊。他是明教中老兄弟,侍奉明尊有三十多年了,对教义钻研甚深。不比那些方腊起事后无头苍蝇一样的教众,邓元觉向来对那些蛊惑人心的把戏嗤之以鼻,以为好端端的圣教教义,被这些急功近利之徒弄得如同野祠乱神一般。他立即吩咐部属,准备行船去岳州参加会盟。
洞庭一带最大的水寨,鼎州上湾寨中,周诚、白德、王嵩等头领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付陆明宇发下来的英雄帖。
“陆明宇这是要受招安么?”周诚将帖子翻来覆去看了,他把帖子交给王嵩道,“三弟你怎么看?”他们三人乃效法刘关张的结拜兄弟。周诚虽然生得身材魁梧,面相凶恶,其实对这两个结义的兄弟都极好。而王嵩的年纪最小,却识文断字,足智多谋,也更得他的看重。
王嵩拿将帖子看过一遍,沉声道:“辽贼南下在即,姓陆的坐不住了,想投官府,别家庙大不收他这个小鬼,所以搭上了赵行德这条线,也算他精明,不愧是十三连环寨的总头领。”他把帖子弹了一弹,“这赵行德名满天下,确是杆好旗子,陆明宇这绿林箭借了势,这一次会盟过后,肯定势力大涨。”
“赵行德有偌大名声,”白德疑惑道,“怎肯被陆明宇如此利用?”
“这两人相互为用吧,”王嵩撇撇嘴道:“赵行德隐居十年,在东南无根无底,他也借陆明宇召集部属,而归附赵行德的山寨人马越多,陆明宇的势力也水涨船高,这两人真是好计算啊。”
白德皱起眉道,“洞庭湖就这么大,他势力大了,我们声势便弱了啊。”
“现在声势大有什么好处?”王嵩把帖子还给周诚,他自己随手拿起一个杨莓丢进嘴里,“赵行德和陈东是一路的,陈东手上只有镇**八千人马,却执意不肯奉赵杞为帝。他在鄂州闹事,襄阳行营刘延庆岂能和他干休。再加上辽国正进兵江淮,鄂州可说是腹背受敌,撑不撑得过这一个月都难说。这局面险恶,连岳雕儿都抵挡不住,陆明宇声势再大又有什么用?”
“三弟说的是,”周诚的眉头松了开来,随手把帖子扔到桌上,“那随他去吧。”
王嵩心下暗哂,脸上却是微笑道:“姓陆的费尽心机去攀附赵行德一个白身之人,陈东这快被砍倒的树,他是自己寻死。不过,辽兵南下在即,朝廷势必要在东南厉兵秣马,咱们水寨也不能没个靠山。哥哥,前几日临江府李大人遣人来招安,咱们是不是也得一下?”
周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手摸着额头,仿佛要把这皱纹抚平似地。临江府这位知府李大人,乃是李邦彦的族弟,名为李绦。这人也轻浮,名声不好,靠山却很硬实。赵杞登基,临江府上表晚了,西京很快便有旨意下来,让李绦坐了知府位置。但是,李绦上任后,立刻传来辽军南下的消息,而整个临江府禁军也不足一千,李绦顿时便慌了手脚,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李绦深以为然,于是便派人到鼎州上湾寨来招安。
周诚左思右想了半晌,终于从怀里摸出另一封书信,交给王嵩道:“还要三弟辛苦一趟,你去临江府和李大人打个交道。”他看着王嵩,叮嘱道:“官府中人心机险恶,千万小心,莫要着了他人道儿。”王嵩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