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故仁莫大于爱人,智莫大于知人。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长空划过一道微弱青光,朱陵丹台屏风后的掌扇仙吏低头浅眠,长柄黄缎绸扇忽闪忽闪,眼瞧着就要往木德星官脑袋上砸,一金钗破空而来,刺进扇柄,定住。
掌扇仙吏猛然惊醒,不知何时归来的崇恩圣帝歪头立在不远处,笑嘻嘻拍了拍手。
“崇,崇恩圣帝!”掌扇仙吏起身便要罗拜,被圣帝上前一把捞起来,“嘘,小声些,你向本君说说,本君不在的时候,有哪些仙圣路过,又有哪些近前探问了?”
掌扇仙吏眼神怯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圣帝一扬眉,转头看向老老实实研墨的仙娥,抬抬下巴:“你说!”
小仙娥低眉顺目羞羞答答,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回圣帝的话,申时三刻,太乙真人携丹炉来找过圣帝,同星官说了一番话,就驾云往极北走了;酉时二刻,陆吴天神奉谕旨来宣,见圣帝不在,没有多问,径往高阁处听道去了。”
“陆吴?”崇恩圣帝眼皮一动,拨开五彩祥云往高阁看,高阁之上,内着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宽袖白纱褙子的陆吴天神正同九曜星君交头接耳,相谈甚欢,崇恩圣帝瞧着那清清淡淡的身影,扬起的眉耷拉成八字,“他陆吴不在昆仑山修花剪草,跑来天庭给玉帝做传旨的小官了?罢了罢了,快去请他过来吧。”
左右仙吏拱手答诺,身形一闪倏至高阁。
九曜星君靠着椅背,扫过映在杯子里两道干巴巴的人影,转头同陆吴天神乐呵呵道:“圣帝来请陆兄,我可不敢留人,待出了道场,再邀陆兄去府上坐坐。”
陆吴天神莞尔而笑:“在下记住了,乙夜二更,定携桑落酒去星君府上叩门。”
“甚好甚好”九曜星君眼睛亮晶晶的,“桑落酒搭上竹叶青,管它什么清规戒律,你我兄弟二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醉方休!”
陆吴同九曜星君一拱手,随仙吏移步驾云。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木德星官盘腿端坐莲花坛,笔挺的背影透在屏风上,好似李天王手上托的铁宝塔,镇元大仙地里种的人参果,太上老君袖里揣的金葫芦,崇恩圣帝磕着松子眯眼瞧着,不由呵呵笑出声。
“笑什么呢”陆吴从圣帝手里抓过一把松子,“木德星官替你在台上受累,你倒好,躲在后面悠闲还笑话人家。”
崇恩圣帝笑得眉眼弯弯:“玉帝让你来传什么旨意?”
陆吴自宽袖里掏出檄文,随手放在桌上:“你不是进表嫌王母赐的游仙枕太过素净了吗,玉帝为合你心意,亲自挑了几个织女给你,描鸾刺凤,好让那缎面枕头看起来花哨些。”
崇恩圣帝歪着身子将檄文看了,撇撇嘴:“何止几个织女,六丁六甲加上刚贬谪的四太尉二将军,三十六员大将打包往我府上塞,我看我也别在崇德府住了,干脆发落到人间,同凡人一般,让三台北斗神君、三尸神、灶神一道管着算了。”
陆吴将剥好的松子放回圣帝手上:“反正你也不常在府上住,随他们去吧,莫要说些气话。”
崇恩圣帝一扬手,将松子全倒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地嚼。
陆吴将桌面收拾整洁,又倒上茶水:“听说最近你又看中一成仙的苗子?”
崇恩圣帝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道:“是凡间陈国的国君,算起来是女华重孙子的第三十二代玄孙,生的稀奇,山中怪兽、河中怪鱼都与他亲近,性子与女华也像,温温吞吞的,正好计蒙身边缺个管神兽的,等他得了道,便扔给计蒙。”
陆吴听到女华二字,神色变了变,而后又笑笑:“计蒙风风火火的,怕是与慢性子的人合不来。玉帝托你去教化众生,人找着了,该怎么授衔便交由他老人家定夺,不用去费这个心。”
崇恩圣帝托腮望着浮云时卷时舒:“你看看,我不想费心的时候他非要派我去人间传道,等我真上了心,你们又劝我莫要多管闲事,人难做,仙也难当啊!”
陆吴瞧着她堆在一起的肉,忍笑道:“快把手松开吧,脂粉都蹭花了,你本来的样子就挺好的,浓妆艳抹反倒有些吓人。”
崇恩圣帝瞪他一眼:“不懂欣赏!”
木德星官在台上端坐,滔滔如江河,源源若流水,说一会儿道,讲一会儿禅,言辞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听得众仙童是痴痴如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陆吴天神听着,亦十分倾佩:“木德星官人虽古板,但道法却讲得活泛,比你那照本宣科强过百倍。”
崇恩圣帝泄气道:“人家是从凡间升仙得道的,不知背了多少经书典籍,说文解字自然比我们这些不用稽查生来为仙的人厉害,当然”圣帝指着陆吴,“我们不包括你。”
陆吴把圣帝伸出来的指头挡回去:“谁让你不用功,整日就知道东游西逛,交朋结义。朋友遍天下又有何用,当初你困在六异符惕阵的时候,也没有见谁挺身而出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