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脚下一顿,面色极其难看,勉强朝担心的宋、越二人笑了笑,摆手示意她们先行回淇奥。
众人纷纷乘舟离去,很快春水小亭里就只剩她与裴陵两人。
裴陵提壶续茶,不忘给她递去一杯。他也不急着清算,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元瑛接过白玉盏也不饮,双眼直愣愣瞅着茶杯,仿佛是能盯出个花儿来。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迅速反思该如何干净利落地打太极。
每每和他撞上,总叫自诩有几分聪慧的她生些原形毕露的错觉,且还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十分危险。
以至于顶着他的眼神总觉倍感压力,几息后,元瑛终是沉不住气先破功:“不知师兄寻我,欲为何事?”
不等他答,装傻充愣地先倒打一耙,“若是为着一月早膳的事儿,师兄也不必道歉,不就是让我空等了几日罢了,这点度量元瑛还是有的。”
没想到这小骗子还是只小狐狸。
裴陵眸中笑意渐深,见招拆招:“那我可得要多谢师妹海涵?”
元瑛摆摆手,心定了定:“师兄客气,你我之间原不讲究这些虚的。”
错觉就是错觉,又不是成精了,小小年纪能有多大能耐?
她清了清嗓还要继续推诿,就听裴陵哦了一声,把茶盏往案上一搁,骤然转了话题,“师妹那篇论颇得贺先生欣赏,今次留师妹一叙,却是想代他问问,师妹可愿助翰林苑校一校前周史籍?”
啥?
元瑛闻言一懵,早先打好的腹稿生生压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朋友你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裴陵轻描淡写地将燃得正烈的火掐灭,挑眉不动声色,“不过先前之事既是我的不是,自没有推诿的道理,明日止戈场晒书、拜魁首,我与师妹一道如何?”
唔了一声,又极诚恳地补充道:“就当是给师妹陪不是了。”
元瑛抱着白玉盏往嘴里猛灌了几口茶,烫得她嘶了一声,手一歪茶水便径直洒了出来。
少年,你能不能别把话题转得这么快,很吓人的好嘛!
元瑛半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虚,强装镇定的回答:“贺先生好意邀请,瑛自然却之不恭。”
裴陵颇善解人意地为她递上了一方手巾,静待她的答复。
“至于明日——”
元瑛接过手巾囫囵擦了擦,垂眸又道:
“却是不巧,我与友人们约好了一道去玉醴泉拜织女,倒叫师兄失望了。”
裴陵丝毫不意外她的拒绝,颔首表示理解。只是,片刻后又盯着她的手详作惊讶地“咦”了声。
迟疑道:“这方手巾对陵十分重要,这……”
元瑛心里迅速刷过了满屏的问号问号以及问号,既然重要那你这么随意地递给我是要干什么啊?!
扯着手巾,咬牙艰难道:“自是师兄心爱之物,待我回寝室好生浣洗一番,定完璧归赵。”
裴陵含笑:“那就有劳师妹了。”
元瑛:“……”
书院套路深,惹不起,惹不起。
*
翌日。
天公作美,连日阴翳的天终于放晴。万里无云的好时节,极适合携手踏青游园。
书院几日做好了准备,依照传统将止戈场空出来作学子们晒书所用,且在止戈场竹林后摆好了案台,供上香火循了拜魁首的习俗。
除此之外,黍稷堂还无限供应姑娘家乞巧所用的巧果。
当然,最令学生们开心的还属玉醴泉的开放。
却说这泓玉醴泉,本是旧齐皇家庄园里只供给王室成员享用的好地方。除了草木尤其葱茏葳蕤,泉水尤其清冽甘甜外,还环绕着几池天然的温泉水,极适合休闲度假。
白日里赏赏风景,撩撩心上人,待入夜之后拜过织女,再去泡泡温泉,吃吃巧果,岂不美哉?
越蘅对温泉极是感兴趣,对元瑛为圆谎的提议颇为赞同,拍板道:“玉醴泉确是个好去处。”
“我们倒没这么讲究,七夕就只是好玩罢了。”他们魏国的习俗着实接地气,越蘅有些难为情地回忆道,“这一日大街小巷里都会卖磨喝乐,嗯——磨喝乐就是一种形似孩提的小土偶,少年少女们还可以作小孩打扮,如此一来就算是惹了什么麻烦事儿,大伙儿也都不会计较。”
古早的万圣节?不给糖就捣蛋??
元瑛失笑,抱着软枕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说:“楚国有煎汤沐发的习俗,长辈们认为七夕取泉水就如同掬来银河水,以之沐发就可以得到织女的护佑,故而也称泉水为天孙圣水。”
她盯着窗外的柳梢有些出神,小时候母妃在这一日总能强撑着从床榻之上起身,亲手为她煎汤沐发,有时候她还会懊悔,若是上辈子从的是医而非文,是不是就会有办法把她的母亲从阎罗王的手里抢回来。
且若是织女娘娘当真有灵,那缘何她与兄长求了一年又一年,仁慈的仙女娘娘还是未能阻止母妃的西去?
越蘅觉得有趣,灵光一现:“管家说楚国崇奉巫觋,极信神鬼之说,看来不假。”
元瑛偏头一哂,神色轻蔑:“若是漫天神佛当真有灵,何以良善之人会因善良而短命,何以耿介之人会因正直而落魄,何以骋侠行义者埋骨荒岭,奴颜婢膝者封侯拜相?”
若是虚无缥缈的神能给这混乱的世道定轨量道,那又何需用仁人志士的血洒遍疆土?
她从来不信神、不念佛,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去争取,绫罗朱钗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