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的话说出了几分道理,对曹岱波发生了一些影响,或许他已明白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猎物,他默默地开着车,两眼阴郁地注视前方,不再说话。车厢内只能听到轮胎轧在马路上连续不断的磨擦声。
“你的确有惊人之处,二十岁小姑娘的外表竟说出了四十岁女人的语言。”沉默了一会,曹岱波忽然说话了,语调中饱含着欣赏和感叹,“一个完美主义者遇到了一个残缺主义者,多么具有讽刺意味。”
他脸上浮现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说话时一直没有转过头看我一眼,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稳稳地端着方向盘。
“残缺主义者?”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是的,残缺主义者。”他仍没有转头望我一眼,“找情人,当情人的,都是残缺主义者。”曹岱波面色冷峻地说,“你刚才已道出了情人的实质,它的确是对完整完美爱情和婚姻的否定,因为人们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完整完美的至情至爱,很多人可能原来也是爱情的完美主义者,可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后,他们失望了,他们相信了残缺,选择了残缺。为什么人们把断臂的维纳斯奉为爱情女神,就是人们认为爱情是残缺的,没有完美的爱情。”
“抛开完美和残缺不谈,”我烦燥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既然你只想把我当情人,我想,即使以后我对你专一,你最终也不会对我忠诚专一的,你还有拥有第二个、第三个情人……”
“你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曹岱波这才转过头来,有些惊诧地扫视了我一眼。
“我是从那些做别人情人的女人身上得出的。”我冷静地分析说,“女人心甘情愿做别人情人,不外乎有两个动机,一是功利目的,二是激情冲动。从功利上看,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男人,决不会只有一个,这实际上是金钱地位和ròu_tǐ情感的等价交换。从情感上看,激情冲动,也不会只有一次,男人各有可爱之处,发现了,欣赏了,激情便会澎湃一次。”我一边说着,一边感到理性的亮光,越来越强地照见了自己。“所以,女人一旦想找情人,她决不会只找一个,她还会找第二个,第三个……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男人和女人天性都是一样的,男人只要想找暂时解闷的情人,而不是寻找唯一幸福安定的家园。他就会像女人一样,不会只拥有一个情人。”
看曹岱波注意地听我分析,我又说到:“你要我至始至终作你情人,又要我对你专一忠诚,如果你不能对我专一忠诚,我就会恨你,最终还会离开你。我不希望我们最终成为彼此怨恨的仇敌。”
我说罢,骄傲、冷峻、又清醒地昂起了头颅。
对任何问题,你只要进行深入地理性思考和推理,只要能抓住它的动机和实质,你就会从表面混浊中走出来,就会战胜它暂时的诱惑。
曹岱波似乎理屈词穷了。他微垂下头,耷拉下眼皮,抿了抿嘴角,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来。他的情人理论似乎被我的理论分析打倒了。
我坚信我结论的正确,曹岱波当时虽没有同我继续争辩,与其说认输,现在想想,实际上是在用沉默来坚守那套已溶化在他血液中的情人理论。
车子又穿过几个红绿信号灯,银湖度假村便到了。
幽静安谧,波光粼粼的银湖,像个婉约秀丽,天真无邪的妙龄少女,不管你心情如何,她都以同样妩媚、温柔的目光迎接你。
在银湖边,一片绿草如茵,杨柳婆娑相依,鲜花吐蕊怒放的风景区,曹岱波猛地刹了车。
他自己没有下车,也没让我下车。而是拿出一支香烟点燃,自顾自吞云吐雾起来,一付痛苦沮丧的沉思模样。
我神情木然地僵硬坐着,像跌坐在一个黑洞洞的枯井里,眼里罩着灰蒙蒙的忧伤和绝望。
轿车内犹如刚经历了一场争论战火的洗礼,呈现废墟般寂静。
两天前那个似伏在父亲宽阔肩头的幸福小鸟飞走了,那条在幻想的海洋中畅游的快乐小鱼也游走了,那头兴奋得鼻尖沁出汗珠的温婉羞涩的小鹿也不见了。此时我真想变成一只鼹鼠,从此潜埋在深深的井底堰土里,躲开这令人灰心沮丧的世界。
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泪水在脸颊上纵横流淌。
我要哭,为我自己而哭,为我的初衷而哭,为什么它只向我闪现了金灿灿的边缘,却不让我实实在在地抓住它?那初衷难道真像凌霄上的一轮满月,或像天宫中一颗诱人仙桃,永远可望不可及吗?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以后我往哪去寻找我生命的归宿,感情的依托,生活的仰仗!
一条白手绢轻轻递到我面前,我愣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后,便机械地接过来,在脸上胡乱擦了起来,竟越擦泪水越多,鼻涕也流下来了,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索性丢下手绢,放声嚎啕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等我哭声渐小,变成无声的双肩抽搐时,曹岱波说话了:
“我暴露了我可悲的一面后,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他藏起了他怯懦可恨的一面,又恢复了以前安祥和莫测高深的模样。
“埋在泥土里的并不都是残骸,也有裹着硬壳的种子。在某些方面我虽然陷得很深,但我始终不认为我是个坏人,时间会逐渐改变一个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你像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