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双衣意识苏醒时,肩膀仍传递着灼灼痛意。左肩的伤似乎真实存在,不容忽视。
嘤咛一声,她发觉自己一直趴在一个硬实的物体上,有些硌人。
孟双衣吃力地睁开眼,原来,自己之前姿势不雅地倒在了罗质子身上!这意味着,她成功越出了这一层梦境!惊喜与不舍交杂,如两股滔天巨浪,在心底翻滚。
她一面捂肩,一面端详似熟悉又最陌生的罗朓。
他正沉沉的睡着,胸膛有规律地上下微微起伏。脸庞较之梦中瘦削许多,五官长开,眉眼愈发英挺。不知怎的,孟双衣曾觉得他面貌普通,属中下之流。此时越看,却越觉得……舒服。
她禁不住想到他五岁之时,身着孝服,耳边一圈雪白的狐皮在凛冽的风里刮擦耳垂,冻得脸与心都硬邦邦,又那么渴望温暖;他七岁之时,常扮作小大人,对圣贤之作有独特见闻,仍微胖,却隐隐窥见此子未来锐不可当。
他……已经长大了啊。
孟双衣陷入思绪,揉着肩膀的手不小心摁了一下伤口,瞬间感觉到仿若废了一只胳膊的疼痛。
她再看一眼沉睡中的罗质子,背过身,小心翼翼解开衣衫,露出左侧肩膀。
果然,小巧圆润的左肩上,诧然布着一圈直径半寸狰狞的伤痂。不流血,余下隐隐疼痛。
孟双衣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左右。原本空旷地塔中,竟若有似无地萦绕缕缕香火烟气。正对的灰青墙上,赫然映出金光大字——“叁”。
她终于意识到,梦里所生异常,这其中所有奥妙,原因就在此,就在塔中。
华胥者,梦也,此塔怕就是矗立极梦之宇的天塔。
只是他们为何误入此中?将经历什么才能逃脱?往上走一层,又将遇到何物?
所有疑虑,只有自己走了才将被解答。
另有一惑,怕不是华胥塔干扰所致,甚至将牵出多年前秘宇——为什么罗朓的堂兄,封笛,与阿兄孟玚,长得一模一样?
这留待日后探询。
故事至此,已经愈发扑朔迷离。所幸孟双衣生来性子跳脱,处何事都好奇且倔强,风越狠,越前行。
身后,罗朓警觉地睁开双眼。他正想挣扎,忽觉周身毫无禁锢。这里是哪?他从未到过。
再看另一边,可不就是致使他狼狈万千的孟双衣?
忆及与青桐缠斗的怪力乱神之景,他忍不住喟叹,她可真神秘呵!
罗朓心头已无杀意,复杂的心绪在沉寂空间静静流淌。目光触及女孩白皙圆润的肩,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收回眼神,又觉得不对劲。
她肩膀背侧的结痂伤口,就如白玉微瑕,突兀地展现在他眼前。
罗朓眯眼,视线审慎而深邃。
孟双衣扣上衣服。
隐隐觉得脑海中仍有关节未打通透,却一时半会记不起了。
她吃力地站起身,知道前方不论路途几何,她作为盗梦人,都将孜孜独行。
扭头看罗朓尚未苏醒,孟双衣心中懊恼,也不知是否受此人干扰才误闯华胥塔,总之对他是一肚子火气。她索性上前,一脚踢在他胫骨之上。
这一脚不轻不重,只图个爽快。
孟双衣踢完,觉得有些可惜。普通人在华胥塔中压根不会醒,也不能被杀死,时光对于他们将仿若凝滞的河流。但,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哇!这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绝佳时机!
然而她实在赶时间,匆匆补完一脚,便循新楼梯往上而去。
*
孟双衣刚踏上第一级阶梯,周边场景如移天换日般突变,自己仿若走进一处黢黑深幽的山洞。石壁潮湿,水声滴答滴答,在逼遮暗境中一响三回。脚底布满青苔,须谨慎每一步,否则将滑倒。
她倒是听凰鸟道过几回极梦之宇的奥妙处,却不曾想自己这么快就得以经历。然后,似乎并不好玩。
入之愈深,其进愈难。前方闪着微弱的光,如同启明灯,叫攀者奋力向前,不要停留。
孟双衣手摸石壁,踩陡梯。忽而脚底平坦,可大奔。她不敢松懈,仍一步一印,到最后光亮甚闪,知是将到达上一层……大喜,以为自己踏过最后一级阶梯——
却猝不及防,难以抵挡惯性,“噗通”一声掉进湖中。
湖水冰凉入骨,铺天盖地涌来,无法视物。衣物瞬间浸湿,吸了水扯着人往下沉。
小双衣哪里会泅水,咕咚咕咚喝几口,差点要以为自己今日将命绝于此,又突然想起此处是梦中……
她是盗梦人。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冷静,不必害怕,置身局外则路见。或许在水中晕死过去,便是此关密钥。孟双衣安心闭眼,凝神,再无动作。
随着湖水的起伏,缓慢下沉,下沉。
她无任何对新鲜空气的渴望,似乎水中氧气能透过毛孔满足身体需要。
五感比方才更敏锐,孟双衣能感受到水流轻柔地抚摸、流沙接触靴子、水草缠绕脚踝……等等!
她被粗壮的水草用力扯进沙子里。
因为孟双衣方才在水中已达完全放松状态,初接触泛着青草气息的大地,差点便想囫囵大睡一觉。
身上仍湿哒哒。
可是鸟语叽喳,清新空气漫溢鼻端。她分明已经进入了另一面世界。
不远处清澈的水潭倒映出孟双衣经过的痕迹,水草倒长,鱼虾逆行。原来这草地便是那湖底沙地,以此为界限,二者互为阴阳,一面湖水,一面森林。
孟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