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体这一日,飘起了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山上已经很凉了。沈清猗道袍外披了一件风氅,向太上长老道琼子行了一礼,又向萧琰一笑,然后转身,从容的走向静室。
这间静室就是当年俱罗子炼体的地方,屋外设置有防御阵法,即使先天宗师也不能轻易破入。屋中央是一个深达六尺的石砌浴桶,桶的四周刻有聚温阵,保持着水的热度。桶里已经注满了三分之二的药水,鲜红似血,冒着热气如蒸笼,溢出浓郁的药香。沈清猗探手试了试水温,手指立时被烫红,水温很高,但还在可忍耐的范围内。
她盘膝坐在浴桶外的矮榻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原本平静的心绪,越发平静,仿佛秋日的潭水般,冰凉的平静。
选择走上这条道,她从来不后悔,即使有着师尊的诸多算计,她也没有任何责怨,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做出的,是她自己的意志。她愿意,才能。她不愿意,谁的算计都不行。
这一条路是她选的,唯有如此,才能求得她所求,唯有如此,才能和她爱的人长久相伴,一路同行。
沈清猗缓缓睁眼,眸光清寒,冷静。
她起身,脱下风氅放在矮榻上,继而脱去道袍、中单,直至全身赤.裸,单薄的身子无所遮挡,瘦削如竹,却也坚韧如竹。
秋日下雨天越发寒凉,她赤.裸的身子打了个寒战,背脊却□□如竹,走近浴桶,踩着几凳踏入热气腾腾的桶中,盘膝坐下,整个身子都浸在药水中,一直淹到她颌下,水温瞬间将她全身的肌肤都烫得如桶内的药水般,鲜红。
她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只是片刻全身就烫起了水泡,神识从她的识海而下,进入丹田,裏着黄中透绿的火丹,便觉得神识中一阵灼热的痛。火丹这样的高温,不是神识能够完全隔绝,那灼热就像火烫的针一样,通过神识刺到识海中,让她浑身都颤了一下。
当火丹离开丹田这个炉鼎,立刻在沈清猗的神识中窜烧成黄中隐隐带绿色的火焰,那种灼烧神识的痛楚能让人痛晕过去。
被药水热气烫得绯红的脸庞立时白如纸,她紧闭的眼窝微微抽动,神情却依然是平静的,以神识控制丹火移动煅烧自己的肋骨,剧痛难以言表,感觉那骨头瞬间要熔化一般……
幸而身体浸泡在造化剔骨丹溶化的药水中,有着饱满生机的药液在她的肌肤被热水烫红时就顺着她的毛孔浸入,顺着千万条血管在她周身游走,损坏的同时又修复,损坏越严重的地方,药液就聚集得越浓厚,毁灭和修复交替进行……
那种痛苦就仿佛将肉生生刮下来又重新生长一般。
剧痛混合着刺痛,还有灼痛,刺痒……
沈清猗脸庞上的肌肉都在抽动,汗水如溪流般从她额头上不断流淌下来,这个时候胡思乱想反而能减轻痛苦,但她不能胡思乱想,因为她必须集中精力控制神识,否则神识一个颤抖,让包裹的丹火外泄,那就不是煅体,而是直接熔化了。
……
静室中的痛楚是沉默的,静室外也是沉默的,只有秋雨潇潇的下。
萧琰和太上长老坐在门外的蒲团上。
从沈清猗进屋起,萧琰的心口就一直不规律的跳着,有焦虑担忧,还有恐惧。
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一闭眼就仿佛看见沈清猗化为灰烬,惊得她又刷地睁开眼睛,后背都惊出一层冷汗。
她这时才知道,真爱上一个人,什么冷静理智都成了浮云。
没法冷静,没法理智!
直到太上长老看了她一眼。
仿佛一盆雪水浇下,她激灵灵一个寒战,清醒了。
她闭上眼睛。
默念清静经,一遍又一遍,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
一切焦虑担忧和恐惧都沉伏下去。
她的神识飞上紫府星空,分成三股,如清流一般流过那三颗亮星,周而复始,没有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