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伤医换了去瘀的药,“郡主的根基好,汤药就不必了,只静待自愈即可。还是切记,不可使力,不可负重。”他的笑容与华庭有些相似,“郡主还当谨记,于身而言,食养益于药养,心养益于食养,不可过于劳费心神。”
握拳时已可扣住掌心了,好在伤的是左臂,养得也更快些。
可是我又如何能不劳费心神,我相信上骁军会有捷报,可却不知自己能否有亲耳听到的那一日。接连数日的激战都是由郭廷将战情报于我,我一字一字听着,上平已近守不住了。
口中苦涩得发紧,我抿一抿唇,“姵嬿,有水么?”
我转身,却是郭廷站在身后,他只道,“管悯请见郡主。”
果然还是来了。
梳洗更衣,来时没有备郡主冠服,此时也只能着平日里的衣衫去了。掠过僵立的顾惇,我陡然转身,他的手腕僵硬如石。
昔日我为了不许他阻我而击晕了他,此时上平将破,我性命有虞,我知他为了护我也会那样做,护我存命过后许会借乱逃走,更或是拼死杀出去。
周桓朝这时令郭廷传话与我,便是决战之期已至,他亦已决意死战。
我放开手,只平静看他,“城将破,父亲半生征伐为齐氏所积的声望不能毁在我的手中。”
城破只在覆手之间,管悯选在此时靖兵又要见我,便是最后一次招降了。若招降不成他便会强行夺城,此战之下,上平已不能保。城破之时我只能殒身,无论是广陵郡主或是齐琡,都不可落入敌手。
大义终在心,顾惇默默垂下手臂,行大礼拜下。
至院中,我将随我归乡的府卫与仆侍尽召至面前。我逐一唤过他们的名,“昔年江亶为乱京城,诸位尽皆奋勇抗敌。今日上平城将破,诸位可愿随我上城再杀叛逆!”
“上城!杀叛!”
“上城!杀叛!”
“上城!杀叛!”
我看着齐氏最后的青壮,上平已至末路,他们已是齐氏最后可护上平之人,他们手中佩剑与刃物的亦已是齐氏最后可护上平之物了。
我转身不忍再看他们,亦不敢再看顾惇,“明让,代父亲与哥哥看护好齐氏。记住,若上平陷落,齐氏不可有一人逃命,不可有一人为叛军生擒。”
他深知我上城与否的利害,而我目下能求的,只有令顾惇尽力保住亲族。若不能保住,亦不可如齐纨般为质。
身后顾惇叩拜,“属下领令。”
登上城台的每一步都极艰难,膝间的僵涩牵得心意烦乱。城下叛军已倾兵而出如乌云扑城,管悯单骑立于城下高喝,“郡主还不现身!”
不到此时,我总是不敢信真的有这一刻,我们还是保不住上平……
清吟剑撞于雉堞有隐约的火光闪过,双手扣于剑柄强撑直身,我扬声笑道,“将军来请降,我岂会不亲迎将军!”
周桓朝朗声道,“上平弹丸之地将军折耗近万仍未能攻克,将军亦自知刘道业已不再信任将军,将军此时请降正是上佳时机!”
我远望着管悯,便是已折损过半,叛军仍较城内的守军多上数倍。
脚下突然发软,眼前又是阵阵白晕。有一道力撑过我的脊背,周桓朝的手那样冰冷,透过衣衫直刺入我的肌肤。我深深吸了气,“朝廷讨逆锐师将至,将军此时悔悟亦不算迟……”
“霍鄣贼子已被宣曲伯斩于瞿阳,齐冲老贼早已无力提剑,纵然是飞来也救不得你!”
勃然大怒于管悯不屑的高声笑,我未及出言,郭廷已厉声大喝,“竖子不知天高!齐公纵横乌州之时你还不知管悯二字如何书写!”
那管悯年过不惑而父亲成名近二十载,郭廷分明是嘲讽管悯了。管悯骤然高扬了剑,礮车冲车皆待战。
云车中箭镞的冷光直逼向我们,管悯的高喝听不出羞恼,“周桓朝!本将许你最后时机,此时若不归降,本将不留你的全尸!”
亦是此时,劲弓强盾一字挡在雉堞,城上城下静似无人。
我转身,“我在城门内静候将军,或是管悯。”
上平城的这座城门我只在入城那日经过,便是数次自此上城亦从未细看过一眼。此时,城门外唯有叛军,我面前的百丈之远已是守军可抗敌的极尽之地。若叛军攻到我面前,上平便是再无守力。
城外是熟悉的呼喊,礮石数次几近击中我。管悯倾兵攻城,上平即使经得住这一番也抵不过下一次。只盼周桓朝能抵抗到入夜,可是到了明日上平也必破,百姓血肉之躯仍将被叛军的铁蹄践踏。
无法预料须臾过后之事,我只能静候。
握紧了清吟剑,心思却是从未有过的空明,我笑道,“此战过后若能寻到我的尸身,请你将我安葬在家母的坟茔旁,我……便不回京城了。”
身侧的郭廷只是静默,礮石已停,云车也不再发箭,冲车重重撞着城门,叛军已到城下了。
横腕稍抬起剑,乍然有呼喊冲天高起。
我转首,“他们在喊什么?”
郭廷亦是一愣,凝神静静听了,城上军士的高呼声已然整齐清晰,“上骁军!”
“上骁军!”
“上骁军!”
震天呼喊如疾雷,一声声炸在耳边。
疾奔上城台,有周桓朝的大喝传入耳,“朝廷讨逆大军已至!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将士的高呼中,我再顾不得仪态,奔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