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章君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看见练朱弦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仿佛胸口剧痛,挣扎了不一会儿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他立刻将人抱进怀里,试探了脉搏鼻息,确定无论心跳还是呼吸都一切如常,然后才意识到练朱弦应该是与西仙源里的其他人一样,昏睡了过去。
然而与此同时,凤章君却可以肯定自己连半点儿睡意都没有,依旧是精神抖擞。
难道说睡意的激发有什么特殊机关?又或者只是说明他的道行修为比练朱弦更高?
可道行高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没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凤章君喉间发出一声艰涩的叹息,低头细细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
那原本就十分美好的容貌,入睡之后更多出了几分恬淡温柔。
鬼使神差地,凤章君摘掉了右手的手套,用那残留着咒印的手指慢慢贴近练朱弦的面颊。
掠过柔滑如同丝绸的鬓发,蜻蜓点水般地在脸颊上轻轻游走。那温热而又柔软的真实触感,立刻沿着指尖向着心头荡漾。
紧接着,古井无波的心脏仿佛多跳了一拍,又将这难得的心动传回到指尖。
回过神来的时候,凤章君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贪得无厌地抚过了练朱弦的脸颊,挺翘的鼻梁、浓密的羽睫,并最终落在了柔软的嘴唇上。
如此甜腻、如此温暖,如此诱人……
他还记得那一年,云苍受邀前往南诏参加法会。在南诏皇宫的游廊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五仙教教主玄桐。简单寒暄之后,玄桐伸手指着不远处御花园里,被几名皇室女眷簇拥着的盛装青年。
“看,你的小阿蜒也来了。”
那一眼,有什么被长久遏制住的情绪,瞬间死灰复燃。
不行,现在根本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必须尽快查明所有人昏睡的原因。
觉察到自己的走神,凤章君勉强从练朱弦身上转移视线,并重新将手套戴好。
四周围依旧是全然的死寂,殿堂内外并无任何异动。而练朱弦在陷入昏睡之前的最后举动,是看向宝床之上的神女结香。
凤章君也将目光追向那里,可是神女依旧沉睡,手中的金色法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所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正在疑惑,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细小的叹息,紧接着臂弯之中也开始有了动静。
凤章君悚然一惊,立刻将目光移回到练朱弦身上。只见刚才还双眸紧闭的怀中人,此刻竟已睁开了眼睛。
不,并不只是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练朱弦竟然在哭泣?!
凤章君简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眼前,练朱弦那双极为迷人的蓝绿色瞳眸中,的确蓄着一汪浅浅的水光,并迅速化作泪珠流淌下来。
“帝君……”
刚才那声细小的叹息,终于化为了清晰的两个字,被练朱弦反反复复地嗫嚅着。
他的目光迷茫而悲伤,仿佛在看着凤章君,又像是透过了凤章君,望着更远处某个早已消亡的存在。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甚至极有可能是一场魔障,可凤章君还是被练朱弦那从未有过的脆弱表情打动了。
他伸手,无比温柔地拂去练朱弦面颊上的泪水,然后缓缓俯下身去。
就在两个人的气息即将彼此交融的时刻,练朱弦嘴唇翕动,却是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尤旦暮。”
凤章君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突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果然是魔障!
几乎是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凤章君立刻恢复了理智。
他动了动手臂,怀中已经感受不到练朱弦的存在。而脚下也不再是神女堂那坚硬平整的白玉石地面。他继而冷静地推断:自己多半也已经进入了昏睡状态。
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既然现实中找不出问题,那么梦境或许才是关键的突破口。
只是不知道,练朱弦会不会也在这场梦境里。
凤章君正想到这里,远方的黑暗里突然隐隐约约地冒出了一星微光,摇摇曳曳地,仿佛在向他招手。
没有选择的余地,自然也不会有犹豫。凤章君立刻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黑暗之中起初是无声无息的。脚下虽然踩着地面,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可是约莫走出十二三步,脚下却突然有了触感,耳边也有了声音。
“啊——!!!!”那竟是一声孩童的惨叫!
凤章君悚然一惊,瞬间停下脚步。
他绝不可能听错,那孩童的惨叫正是从他脚下传来的。
可是他脚下绝没有任何踩到人身**上的感觉——恰恰相反,此刻脚底的触感更像是一片平坦的木制地板。
这莫非是……
心中陡然浮现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设想,凤章君提高戒备,试着继续向前迈出一步。
果然,一脚踩踏下去的瞬间,怪声再度响起,却换成了另一个孩子的哭喊,尖锐凄厉,直刺耳膜!
凤章君默默倒吸一口凉气,已然猜到了自己身在何处——毕竟这个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恶魔,会将孩童惨死时的哀叫声附在居所外的走廊地板上,任人踩踏取乐!
不远处,那一星昏黄的孤灯仍在摇曳着。孤灯之下拖出一条长长黑影,慢慢从地面上直立起来,变成一团蜷缩的人影,又像是一头巨大的吸血蝙蝠。
凤阙在剑匣中震动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