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屈芒也知道,今夜子时白老先生是绝计驾不了仙鹤,奔不了西去的。但他还是开门同白念说,已经找到救治的方法了,只是时间较长,今晚要让人守在屋外,不可以进屋打扰,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杜可风虽心中藏有疑惑,但别人毕竟是个神仙,神仙救人自然不会把妖术放在眼里,因而还是屁颠颠地跟着屈芒一直守在屋内。
眼见着外面雨势渐消,日光西斜,床头烛盏又短了几分,屈芒却仍旧盘腿在椅子上打坐,淡蓝色的袍子映着橘红的烛光,让整张脸上多了几分人情味。看屈芒这少年老成的模样,想来天家生活也不容易,杜可风竟有种莫名的心疼,随即便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心疼仁玉元君?年少老成?他怕是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了。
“道长道长,”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屈芒终于是睁开闭了几个时辰的眼睛,挑挑眉毛,正襟危坐着示意杜可风去开门。
“道长正在施法,你们可有何事?”这门,先前屈芒就让杜可风设下了结界,直到明早上才会消失,怕得就是有人不小心闯进来,撞见屈芒所谓的“秘术”,虽然仁玉元君他老人家迄今还未离开过那把椅子。
“我家小姐说,诸位还未用过晚膳,让我……”
话还没说完,屈芒便在椅子上冲杜可风摆手,“道长说了,你们留点在后厨,晚上我们自己随便用些就行。”
丫鬟怯懦地应了一声,也不敢在房门外多待,转身便离开了。
这会儿的杜可风算不上多饿,大概是吃了碟鹅掌的缘故,再看屈芒,倒是看不出来饱饥。
眼下他正坐在床边给白老先生诊脉,这诊了两次,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这次白老先生是醒着的,只是身子依旧疲软,不太说得出话来。见着两个陌生人坐在床边,呜呜了两声,看屈芒的动作像是在看病,也大概猜到是来救他的,或许成了习惯,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一旁。
屈芒问完脉,转头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几口,撩起袖子,好似下定决心般地说道:“这里阴气肆意,定是一天中气息最弱的时候,如不动手,入夜恐生后患。”
“你还真让我用回魂?”杜可风难以置信地瞪着屈芒,见他果然一副不做解释的模样,心里不由凉了半截,虽说自己天生是个妖,但这杀人放火的勾当他还真没干过。
屈芒看杜可风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没再说话,从袖中默默摸出一把剪子,直奔白老爷子而去。白老先生当下好似回光返照,发现屈芒竟要取他性命,含含糊糊地大叫起来,只是这房子早被施了咒,哪里传得出去半点动静。
屈芒的背影看上去也有些发颤,似乎是被白老爷子的声音给惊着了,杜可风正纳闷是怎么回事,便对上了白老爷子看过来的眼神。当下心里一震,这种濒死挣扎地目光竟然给了他一种异样地熟悉感,鬼使神差地,他扬手一把将屈芒手里的剪子给打掉了。
白老爷子喘着粗气,挣扎了一阵子,最后不争气地晕了过去。眼见屈芒又跃跃欲试,杜可风赶紧拦住他,用妖法变了杯毒酒递给他,“别吓着了老人。”
“你不知道用法术谋命会入旁门左道?更何况你才多少道行。”屈芒将毒酒放到桌上,力道颇重,发出“啪”的一声。杜可风当然知道用妖术害人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没确实没听过还有惩戒这一说,不过屈芒说的话还是听着为妙。
说话间,屈芒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白绫,他这工具也带的忒齐备了些,杜可风一时觉得有些头疼,难道说他早料到会这样?谁知屈芒走了几步,却转手将白绫塞给了杜可风,杜可风不好拒绝,只得手捧三尺白绫继续往床榻走去。这场景像极了曾听过的折子戏,宫中恃宠而骄的妃子一般都被太监就这么解决了,但此刻前方等着他的既不是肥环也不是瘦燕,而是个糟老头子。
将白绫套在白老爷子的脖子上,杜可风企图说服自己,这么做也是方便一会儿救他,一命抵一命,谁也不欠谁。就在他准备用力的时候,白老爷子方才还闭着的眼睛刷得一下瞪得老大,也没看他,就这么笔直朝上一眨不眨地瞪着房梁,杜可风手一抖,白绫自然也就松了。电光火石之间,只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冲破了屋外的结界,几乎是刹那,一阵金黄色的热浪直扑他面门而来,封住了杜可风的七窍,但也消逝得极快,待他再低头时,白老爷子就已在他怀中暴毙了。
这变故是杜可风始料未及的,屈芒也愣在了一旁,杜可风觉得多半是活了这么久也没人敢在仁玉元君面前动土,所以他一时还不敢相信。
杜可风把白老爷子的身子往床榻上规规矩矩地放好,这么看来白老爷子的七魂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丢完,而此时离子时却还有好一阵子。杜可风看了看屈芒,想问问他还有什么办法,屈芒正要开口,外面突然又响起一串脚步声。因为方才结界已经被打破,门外的人随时都可能进来,要是被看见白老爷现在的模样,别说留在白府收妖了,只怕他们就会先被当成妖怪给抓起来。杜可风一个箭步冲过去用背死抵住门,不想身后却传来了白念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我给二位准备了几道好菜,家父也该用晚膳了。”
听了这话,杜可风下意识地看了看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老爷子,心想,“,这饭,你爸怕是用不上了,”嘴上却答道:“道长正在最后关头,还不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