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根嫂家出来,庄善若迟疑着是要去伍家呢还是要回许家,正在道上踌躇着,突然听到了张山家的亮嗓门:“呦,这不是许大家的吗,有些日子没见着了,赶紧的,进来坐坐!”
庄善若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竟就在张山家门口的徘徊着,张山家的虽然嘴碎些,可是人不坏,她也并不排斥。
张山家的依旧富态,穿了件辨不出颜色的衣裳,胸口还洇着一圈圈的奶渍,头发蓬松,面孔粗糙,只有那笑容倒是一如往昔的热忱。
庄善若坐在张家的院子里,目之所及全都是破破烂烂的。特别是西边角的那个厨房,倒了半边,用几块略略规整的石头垫着。
张山家的苦笑道:“这家里没个男人终究还是不行,倒叫你笑话了。”
庄善若问道:“快到秋收了,你当家的快回来了吧?”
张山家的眉眼立刻飞扬了起来:“可不是,早早地就托人捎信回来了。算那脚程,总在这十来天里,刚好赶上收麦子。我看他是心心念念想着儿子,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回来了,怕是只有早到不会晚到。”
庄善若这才想起张家的宝贝儿子宝根,往日总是黏在张山家的身边,这回不知道哪儿去了。
“宝根呢?”
张山家的疲倦地一抬手:“喏,在那里不知道鼓捣个啥。”
庄善若顺着张山家的手方向一看,只见一个又黑又瘦的娃娃穿着条开裆裤,正坐在门廊旁玩着手里的破布老虎。门廊边本堆了些杂物,宝根又黑又小,怪不得没发现。
“快九个月了,会爬了,整个院子都被他爬遍了。”张山家的看着瘦猴般的儿子,目光柔柔的。
庄善若想起宝根刚出生的时候难产,还是她及时请了伍大娘才将他接生下来的。刚三两个月大的时候她还见过,白胖可爱,怎么才半年不到便成了这个邋遢模样了?
庄善若将身体俯下去,对着宝根张开手。道:“宝根,来——”
宝根玩得起劲,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愣愣地抬起头,看到庄善若和蔼可亲的笑脸,她左手腕子上戴着的那个碧绿的玉镯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宝根将手上的破布老虎随意那么一丢,咧开嘴笑了笑,双手撑着地,挪动两个膝盖,飞快地朝庄善若方向爬去。
张山家的笑道:“爬得可快了!”却对地上的泥巴砂砾视而不见。
庄善若不由得有些心酸。想起了连淑芳的狗蛋,周素芹的平安,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别的孩子全都养得白白胖胖,穿得整整齐齐。哪像宝根就当小狗小猫似的养着。
宝根像条小狗似的爬到庄善若面前,抬了小脸,瘦瘦的两颊糊满了鼻涕,都结成了薄薄的一层亮壳,两只眼睛倒是黑白分明,机灵得很。
庄善若也不嫌他脏,伸了手笑道:“宝根乖。让姨抱抱!”
宝根的眼睛亮了亮,没有就势冲到庄善若的怀里,而是伸出黑乎乎的指缝里嵌满了泥巴的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庄善若左腕上的那个玉镯子。
张山家的和庄善若都愣住了,还是张山家的先反应了过来,道:“宝根。你攥着你姨的镯子做什么?那可不是你玩的东西!”
宝根不听,依旧用小黑手紧紧地勾住玉镯子。
庄善若看着宝根渴求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镯子是王大姑的遗物,若是旁的东西,她倒是愿意褪下来给宝根玩玩。
“宝根。这个不好玩,姨给你做个新的布老虎,可好?”
宝根理也不理,双眼依旧直勾勾地盯了那玉镯子看,鸡爪似的小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张山家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宝根咧了嘴笑了一笑,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嘴凑上去,咬了镯子一口。
这镯子可不是吃的,又冰又硬。宝根怕是使的力气大了,磕到了自己的牙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的什么似的。
张山家的赶紧起身,一把将宝根揽到自己的臂弯里,伸了另一只手虚虚地往宝根的屁股上揍了两下,喝道:“没眼力见的东西,那镯子也是你能咬的?若是咬坏了,将你卖了也赔不起的!”
庄善若也吓了一跳,往腕上看了看,玉镯子上除了糊了点口水,倒是没什么损伤。她赶紧拦了张山家的,道:“张嫂子,小孩子,哪有不爱这些新鲜的玩意的。”
张山家的抱了宝根,伸了手掌往宝根脸上一抹,抹下一手的鼻涕眼泪,大喇喇地往地上一甩,道:“这孩子从六个月大开始,逮着啥便往嘴里塞。我这奶水也足,天天也没饿着他,也不知道咋回事,竟越吃越瘦。”
庄善若看着宝根脸上被眼泪冲下来的白道道,道:“瘦也不打紧,看着倒精神。”她想着让张山家的给宝根洗洗干净,可又不好说出口。
“我看着也是,他随他爹,也是这样精瘦精瘦的!”
说话间,宝根将头拱在张山家的胸前,要找奶喝。
张山家的也不避讳,就这样掀起了衣裳的下摆,将赤黑的奶头塞到了宝根的嘴里。宝根满足地吮吸着,眼睛渐渐地上下打架了。
庄善若侧过脸去,正准备告辞,张家的三个丫头不知道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从外面进来了。
大妮、二妮和三妮,个头依次矮下去,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露出小半截的手臂。三人都长了翘鼻子,大眼睛,脸上带了笑,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玩的笑得前俯后仰。
张山家的回头,眼睛一瞪,沉声道:“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