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刻噤了声,将身子瑟瑟地缩了起来,排成一排。
二妮三妮年纪小,也不觉得怎么,倒是互相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大妮大了,当了庄善若的面被母亲训斥,不免有些讪讪的,又下意识地往下扯着短了半截的褂子。
庄善若善意的目光溜过这三个女孩子,只有大妮羞涩地冲她笑了笑,又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庄善若特意多打量了大妮几眼。大妮也十一二岁了,个头虽然抽高了,可是吃得不好,身形便瘦长瘦长的。脸上带了黄黄的菜色,更显得眼睛出奇的大,可又少了水色,倒是显得有些木木呆呆的。只有低头羞涩一笑的时候,带了几分动人。
张山家的嗔道:“都恁大的人了,还不会喊人,一个比一个木,以后出嫁了可怎么了得,哪个做婆婆的会喜欢?”
二妮三妮不觉得,倒是大妮毕竟是大姑娘了,立刻赤红了耳朵。
庄善若心里对大妮便怜爱了几分,作为张家的长女,承担了半个母亲的责任,这日子怕不会太好过。
“捡了多少?”张山家的掩好了怀,将半寐半醒的宝根抱在怀里摇着。
大妮怯生生地将手里的竹篮子递到张山家的面前,道:“不多,才小半篮子。”
“怎么就这么点?”张山家的带了隐隐的怒气。
庄善若打眼一看,原来那篮子里装着的是零星的麦穗,怪不得张家的三个女孩子全都灰头土脸的,原来是去别人的地里捡麦穗了。
大妮道:“割了麦子的地没有多少,捡的人又多,我和妹妹们好不容易才捡了这么些。”
庄善若也道:“张嫂子怕是不知道,这熟得早的麦地不多,八成麦子都还没割呢!”
张山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将睡着了的宝根递给大妮。大妮赶紧将篮子放在脚边,接过了宝根,熟练地搂在了怀里,帮着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娴熟得就像是一个小母亲。
张山家的冲着庄善若道:“家里吃饭的人多,那几个丫头人虽小,可吃得不比大人少。自己地里种的麦子收下来后大半都是要卖了换些油盐的,这捡来的麦穗淘洗淘洗,用小石磨磨一磨,搀上些野菜,做成糊糊也能吃好几顿呢。”
庄善若点头,道:“张嫂子是会过日子的。”每天没个油水,吃又吃不饱,怪不得那三个女孩子面有菜色。
“嗐,这几个丫头都是些赔钱货,给口饭吃吃,拉扯着长大嫁出去也就是了。”张山家的叹息道,“他爹这半年在外头起早摸黑也没赚到什么钱,前两个月又得了场痢疾,撑不过去,吃了几帖药倒花了好些银子。若是再不俭省些,这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
大妮面色一黯。
“若是张嫂子不嫌弃的话,我那里有些番薯吃不过来,到时候送些过来。”
张山家的喜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穷人家的肚子也分不出个好歹,只要能糊弄个囫囵饱也就成了。”
“嗯,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行行,你先忙!若是你不方便,我改天打发大妮上门去拿些番薯,不用你亲自送过来了。”张山家的又提醒了一句,生怕庄善若说过了就忘了。
庄善若应了,推开张家摇摇欲倒的院门出来了。
听见张山家的喝道:“你们还傻站着干嘛,二妮你赶紧将这些麦穗收拾出来,晚上就吃野菜糊糊;三妮你去拿两个鸡蛋,给宝根蒸个蛋羹——可不许偷吃了……”
庄善若心有戚戚然,眼前闪过大妮那双带了忧郁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