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豪言壮语,陆羡河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直笑道:“你若是愿意,我哪里会赶你走?”

我被他感动得双目温绪却并不和我在同一个层次上,他总是有考虑不完的问题和思绪,此刻正低了头心事重重地想着什么,连带着目光都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而年幼无知的我却觉得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便有些贪婪地询问书珏道:“那你呢,书珏,你想下山还是留在这里?”

“啊?我……”他被我问得一愣,险些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还没想好。”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很小的时候我觉得不分开就是最大的幸福,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有家的感觉,便由衷地希望这个家能够永远不要被拆开。我们三人住在一起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给我一种少了谁都会冷清寂寞的感觉。

那天我们本是计划着要套出陆羡河相关的事情,问着问着便问歪了,变成了我缠着问书珏长大了想去干嘛,一直问到天黑了该爬床睡觉了,我们对陆羡河的过去依旧是一无所知。

此后我在沧归山上的生活就多了一些规划。识字识得多了,陆羡河会给我看一些繁杂的书籍,也并不全是和草药配方相关的,还有些久远的史书和内容丰富的故事书。古人的思维又复杂又深沉,我每每看着书里的各种神仙打架都不禁感叹原来我看的“小蝌蚪找妈妈”“小兔子乖乖”都是些多么可怕的读物。刚开始的时候书珏和陆羡河会轮流引着我下山采药,时间久了路也熟了,我便能自己带着短刀和防蛇虫的药水下山“打滚”。不过介于山中猛兽甚多,陆羡河要求我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得回来。他向来知晓我调皮贪玩的性子,所以只要我没能守时回屋,也会一改往日温柔的面孔,严肃地罚我去抄写配方。

十五岁以后的我渐渐褪去了幼时的天真蠢笨,成长的步伐朝一个思维正常的大姑娘迈去。这几年里我从未放弃回到现代的想法,却也踏踏实实地随着陆羡河钻研医术。沧归山里能去的地方无不留下我的足迹,可回去的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老天有意挽留我于此,还是我天生倒霉没那个命。

为了尊重我的意愿,陆羡河隔几个月便会带上我下山问诊。不过我溜达的范围仅限于浮缘城外的几处小村庄,有时我会好奇心大作地问他为什么不带我到城内去,他却冲我摇摇头,一脸坚决地说:“去不得,去不得。”

就好像浮缘城里有只大怪物能把他活活生吞了似的。

书珏这些年来读的书不少,走的路也不少。他常常独自下山,一消失便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将这一路治过的病、医好的人通通记录下来,又在读过的书本上圈圈点点,不断做陆羡河的所有的藏书给搬空,偶尔我要去翻阅一本医书,还要跑到他书纸堆积成山的房间里一本一本寻找。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去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样拼命,他却回了我一个嘲讽的笑容道:“为了不变成你这样的饭桶。”听罢我顿时气结,直骂他一个饭桶叫了好多年。

而真正的日子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的这样平淡如水。

年末深冬的时候沧归山开始没日没夜的下雨,使得大片云雾缭绕的山林多了一份潮湿的味道。可是这样糟糕的天气并不妨碍陆羡河下山的执着,在我提出陪同的情况下,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只是轻声对我说道:“下山拜访一位老朋友罢了,你留着看家便好。”

陆羡河的老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跟着他这么多年,还真未曾见到过他有什么老朋友。有一瞬间我还天真的以为,这年近三十的老铁树莫不是开了花,要给我和书珏娶个师娘回来?

可是这次他依旧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烟雨蒙蒙的山林里,只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年纪小的时候我觉得有师父在就足够了,可是长大了反而会对着他的背影深思——陆羡河如今正值壮年,却过着老头子一般避世不出的生活。兴许他年少时候发生的故事,也能写成比书珏那本还要厚重的书吧。

陆羡河这次下山的时机不巧,他前脚刚走,次日书珏也收好他的东西准备外出。临走前书珏自他书柜里取出了一些防身刀具和护理用的小药,一股脑地全推给我道:“你饭吃得那么多,遇到什么急事了可不要干站着傻眼。”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饭吃的多和傻眼有什么关系,最后明白了他是存心损我,正要瞪着眼睛像往常一样吼他一顿,他却已经背着他的包裹走远了。

这偌大的沧归山里,便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十二岁时那个没胆也没脑子的小姑娘了,总该让自己坚强起来,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冬天的沧归山永远浸在冰冷的水汽中。那雨水从木窗里远远望去细密而又温柔,偶尔一两滴飘进来打到脸上,却像是针扎般冻得生疼。大雨给原本葳蕤茂密的树林蒙上了一层灰白色蛛网,湿冷的空气里无不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迫于天气的威力,我在小木屋里蜷缩了整整三天,雨势稍小时终是坐不住了,拿着工具决定下山挑战自我。

我并不是个主动作死的主,只是心中惦记着山脚上的一块地。那里生长着极为稀有的药草,偏偏是个极为空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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