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而我和沐樾言这段不死不休的缘分,想必也定然是段孽缘。
在认出他声音的前一秒钟,我却已是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用以治病救人的一小束银针,胡乱地,歇尽全力地,势不可挡地,狠狠扎在了他用以持刀胁迫我的手背之上。
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他这被数十根银针扎穿了手掌的酸爽滋味,肯定不比我这被他抬肘击在腹间的滋味要好的了多少。
可是在听出这来者是谁的一瞬之间,我却丝毫没有骨气地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这个冷漠而又刻板的坏男人,几乎把他所有最凶的一面都用来斥责我的不是之处,可是到头来我不慎失手伤到他一分半毫了,我这一颗早已麻木不仁的心里,却又无端泛起一阵汹涌的浪潮。
我心疼他。
是啊,很卑微地心疼着他。
即便那小腹上遭他蛮横一击的地方在散发着撕裂一般的痛楚,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很多很多话。
——我方才那猛然一下扎得那么用力,你一定很疼吧?
——我们足有小半年未曾见面了,这些日子,你还过得好吗?
可是到最后,所有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却都生生湮没在了腹间席卷而来的疼痛之中,被蓦然覆盖得无影无踪。
在陡然抬手刺出那迅猛数针之后,我便是全身虚乏地向后一仰,旋即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面之上,而与此同时,沐樾言亦是被骇得陡然一滞,复又随着我的动作下意识地蹲下了身来,一把将我的手腕紧紧握住。
下一刻,也不知是谁在那大片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燃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笼,霎时之间,便是幽幽照亮了整个光线晦暗的房屋。
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在倏然迎上我目光的那一刹那,便登时化为了茫茫的无措与愕然,而那紧握在我手腕之间的稳实力量,却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
最后将这尴尬而又僵硬的局面生生打破的,是翁小杯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之声。
这傻丫头本是一觉睡得甚是香甜,不料遭那周围动静蓦然惊醒之后,再度睁眼一看,却见着屋里已是匆匆涌入了十来余凶神恶煞的黑衣诡影,不由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钻入了罗红絮的怀抱中嚎啕大哭,而那罗红絮也是头一次见着这般意料之外的严峻场面,愣是被骇得面色惨白,忙将自家女儿死死地捂在了身后,唯恐她受到半分伤害。
彼时屋内灯火已是骤然亮起,和着那旧窗之外似潺潺流水般的冰凉月光一道落下,几乎要将整间屋子照得熠熠生辉。
而陆羡河在瞧清来人之后,却是立刻松下了那箭在弦上的紧绷情绪,转而慢悠悠地将手中长剑收回鞘内,扬声在沐樾言身后说道:“我还当来人是谁呢,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啊……阿言。”
望向我的瞳孔霎时一阵紧缩,沐樾言在听到那熟悉声音的一瞬间,便是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去,兀自在旁呆滞半晌,终是极为艰难地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向陆羡河施以一礼道:“晚辈见过……陆……先生?”
“是我,你没有看错。”陆羡河挑眉注视在他紧握在我腕间的手上,“你看你,黑灯瞎火的,就冲进来乱抓一通,现在好了,被弄伤了吧!”
我低头看向他那被银针戳得鲜血淋漓的猩红手背,犹豫片刻,复又连忙将手腕从他掌中飞速抽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对陆羡河说道:“师父,是他先出手打我的!”
沐樾言眼角一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抬眸一眼望见那一脸仓皇缩在角落里的书珏,便登时骇得面色大变,拔起腰间利剑便喝令周围一众下属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话音未落,已是匆匆涌出了三五名横眉怒目的黑衣男子,二话不说便上前去扭住了书珏的肩膀,一把拉扯着他向房屋中央处狠狠拖去,这一连串举动于不谙世事的翁小杯看来,无异于是土匪抄家,遂更是在那曲红絮的怀里哭得涕泪交加,抽搐不止。而书珏那厮本就做了无数的亏心之事,现下骤然被一众凶悍势力蛮横压制得动弹不得,便霎时是吓得脸色铁青,连连出声喝骂道:“干什么?你们这群天杀的段家走狗,每天吃饱了撑得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半夜冲入民宅里胡作非为么?”
话未说完,那沐樾言已是一把长刀狠狠插在书珏脚边寸余之处,抬眸冷眼逼视他道:“别的事情我不会干,抓你这漏网之鱼倒是绰绰有余。”
“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非得抓我?”书珏在他手上牙尖嘴利地讽刺道,“你们太子爷可真是养了一群恶狗,绳儿都还没拴好,就放出来乱咬人?”
此话一出,这屋内十来余黑衣男子皆是听得勃然大怒,纷纷抄起了腰间兵器,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而沐樾言则是漠然抬臂将众人拦于身后,转而沉声对书珏道:“你大可逞尽那点口舌之快,待到日后死罪难逃,便休要再心中生怨!”
语毕,扬起一掌便狠厉击在书珏背后数寸的墙壁之上,愣是将他震得浑身一颤,旋即弱了气势惊声问道:“我惹了你们什么了?怎么就死罪难逃了?”
“上次在孟府地底那笔旧账,我便没能和你算清。”沐樾言凌然道,“前些日子的守备稍有疏忽,便任由你在箫霜园的附近游离徘徊,窥听朝政机密……你以为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够瞒天过海,不被任何人发现么?”
我在旁亦是听得胸口一沉,心道书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