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瘦弱,枯槁,没有一丝生气,他俯瞰着自己这具让他憎恶的身体,却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一具尸体,一具躺了好几年的尸体,当他躺在这张病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这具躯体就已经算是一具尸体了。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一瞬间在病房里响起,房间里一瞬间被哭声覆盖,只是杜正却完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母亲瘫倒在地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扭曲的根本不像她的模样,杜正也终于再次看清楚了母亲的模样。
四年前紧身的衣服依旧穿在身上,只是此时就像肥大的破麻袋,上面布满了补丁,挂在她那孱弱的几乎皮包骨头一般的身体上。
她无力的靠在床上,杜正有些难受,他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应该早就想过自己死亡的画面,应该能够承受的住自己离去的悲伤,没想到当自己真正离开的这一刻,依旧给母亲的心灵带来如此大的创伤。
旁边的妻子面目呆滞,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她机械性的摸着自己的脸,她那黯灰色的脸不断的在他那没有任何弹性的脸上摩擦,那双曾经水汪汪的眼睛,此时却流着浑浊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
不大的病房,此时被悲伤塞得满满的,杜正却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没了自己这个巨大的累赘,他们的生活,想来会好过一些!
对自己的死,杜正没有任何的悲伤,有的,只是对父母双亲以及年轻的妻子浓浓的愧疚感,正是他的存在,给这个本该和谐美满的家庭,带来了山一般的沉重的负担。
自己死了,他们也就解脱了,虽然他们依旧悲伤,但悲伤总有过去的时候,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随着自己的死亡也终将飘然而去。
杜正没有看见父亲,这个时候,父亲只怕还没有收到自己死亡的消息,他没有看见母亲打电话。
又看了一眼那个抱着自己不断抽噎的傻女人,杜正无声的叹息,不知道这个傻女人会不会改嫁,但不论改嫁与否,自己终究会永远的愧疚于她。
“走吧?”
嘶哑的声音,将他从悲伤失落的情绪之中拉了回来,杜正此时才想起,在自己的身边,还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杜正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动着两年没有动作的脑袋,僵硬的朝着自己的身体看去。
身体是透明的,像是极其清澈的水一样的模样,自己能够感觉得到,但母亲和妻子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身体哭泣。
杜正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有结实的触感,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可以轻易穿透。
他下意识的朝着妻子的脸伸出双手,想要最后抱一下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轻易的穿透了她的脸颊,而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触碰。
他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提起神来,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黑白二位。
黑的黑衣黑帽,白的白衣白帽,两人的脸色并不像他们的服装那样的泾渭分明,微微有些惨白,像是化妆过度的人的模样,只是并不是太瘆人。
两人的帽子都很高,像极了出租车上的信号器,身体站在地上,除了怪异的打扮,跟普通的人类貌似没有多大的差别。
“你们是……?”杜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不过还没等那二位回答,他速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试探着问道,“黑白无常?”
“嗯!”
黑无常的声音依旧嘶哑,像是玻璃摩擦的声音一样让人难受,他的那张惨败的脸依旧严肃,仿佛随时都要杀人一样。
白无常却啪的一巴掌拍在杜正的肩膀上,结实的触感让杜正吓了一跳,还没来的及挣扎,就听见白无常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哥们,你可终于死了,哥们等你有段时间了,怎么着,现在就走?”
白无常的热络让杜正非常的不习惯,他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这是根植在他记忆里的东西,一时半会的还无法适应过来。
“我是?”
杜正僵硬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灵体!”
黑无常冰冷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闭上了嘴巴,不过脸上不再是那么的严肃,也没有催促杜正,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杜正一脸的迷茫,灵体?这个名词他并不陌生,仙侠小说经常出现的一个名词,很厉害的样子,但自己?
白无常大咧咧的揽着杜正,嘻嘻哈哈的说道:“哎呀……那是官方的说法了,通俗的来说呢,你现在的状态是魂魄,再俗一点的话,那就是鬼了。”
“他现在还不是鬼。”
黑无常站在一旁插了一句。
“咱哥俩接的,还不是鬼?”
白无常大咧咧的说了一句,杜正完全没听懂,不过黑无常却没有接着说话,显然对于白无常的话,他并不认为有什么质疑的地方。
看着面前的黑白无常,杜正并没有多少的害怕,相反的,两人让他感到非常的亲切,就像自己死亡之后的画面,本就该如此。
无神论的理念一瞬间被打破,却没有多少质疑的想法。
只是自己竟然是被黑白无常接引,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自己貌似没做过什么坏事,小时候往粪坑里扔炮仗,炸了正在拉屎的隔壁邻居一身这种事情,应该不至于让自己下地狱才是。
“也不知道地狱是不是真的有十八层,浑浊的三途河里是不是遍布着求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