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一说“江南”二字,傅恒便加上了小心,现在听乾隆吩咐,反而并未急于去拿桌上的奏折,而是冲于敏中微微一笑,等他先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之后,这才上前。
其实事情简单的很,也明显的很——知府母亲大寿,下属同僚贺礼凑份子,也算人之常情。除了所受贺仪多了些,这才让这件事显得不寻常了起来。
几位军机大臣都是久历宦海的老人儿,下头官员的猫腻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这样的事情属于那种“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都收礼,你不收?显着你清白么?
不过若说和珅福康安办的错,却又滑稽了——做个寿,便能收八万两纹银?快能抵得上一个中等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了,这不就是**裸的贪污受贿么?值此乾隆帝振奋吏治刷新**之时,这样的把柄被和珅与福康安抓住,那位徐大昌起码政治上的前途已经可以判死刑了,至于能不能活命,还得看乾隆的心思。
傅恒与于敏中在看折子,乾隆便将目光瞧向刘统勋。
刘统勋毫不畏惧的与乾隆对视一眼,躬身道:“这事容易分辨。徐大昌以母做寿之名义,行收受贿赂之事实,国法难容,应押赴京城,交三法司审理,明正典刑,以明纲纪!”
“延清公说的有理,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不杀难以平民愤,”于敏中眉头微微皱着,将手里的折子轻轻放回炕桌上,叩头道:“至于其余官员,微臣之见,好似不宜牵连过众……”
“和珅与福康安呢?苏子光折子上说他俩‘小题大做,滋扰地方安宁’,这事你怎么看?”乾隆打断于敏中的话,面无表情的问道。
于敏中却从乾隆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愤怒,心中暗恼底下人不懂事,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苏子光的折子,说的确实过了些,不过微臣想来,也是一番公心。高制台总督两江以来,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安乐,便是庄有恭巡抚江苏,政务民事上也极有建树,和珅与福康安此举,虽说也是出自公心,不过微臣细细思量,怕也与年轻人立功心切有关。地方的事务,还是应该交与地方官员处理为好,都没通气儿,一举抓了二百多文武官员,地方震动也是有的。此事还是应当稍作惩戒一番,起码不能赏功,不然日后外放的钦差全都争着插手地方政务,事情就不好办了。”
乾隆狭长的眼睛扫了于敏中一眼,见其满脸恳切,一时间也无法分辨他的话究竟是出自公心,还是出自私意,便问傅恒道:“春和,你怎么说?”
傅恒是少数几个知道和珅与福康安此次南行真正目的的人,看过折子之后,心中所想几乎与和珅当初的见识无异,虽也暗恨于敏中跳出来为高晋庄有恭说话,却不好当面反驳,微微一笑道:“和珅是我的义子,这事儿也瞒不过大家,福康安更不必提,这事按道理来说我是应当回避的,不过既然主子问到了,奴才便说说奴才的看法。重棠说的有理,和珅与福康安此举确实有些孟浪了,不过奴才所虑的却非是江苏官场之动荡,而是更南边的云贵。刘藻贪权冒功,致使失地伤兵,实则是丧权辱国之举,咱大清的面子其实已经丢了。现下无论派谁署理云贵总督,当务之急,是收复失地,拿回面子。当此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其它事物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些。奴才觉得,一切还是应以战事为重,徐大昌的案子不宜多做牵连,那样的话,将会引起朝廷极大的震动。各地督抚,全国官吏也会惶惶不安。如此一来,人人自危,谁还肯去想前线的事?所以,奴才的意思,只诛首恶,其余涉事官员,认罪写折辨,记过处分,吏部记档,若有再犯,严惩不赦!”
刘统勋钦佩的看了傅恒一眼,躬身道:“春和这是老成谋国之言,重棠说的也有道理。微臣觉得,徐大昌罪无可恕乃是定的,倒是那江宁知府乃是要缺,不可一日无主,还该寻个合适的人,早日赴缺才是!”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乾隆笑着,狭长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淡淡的玩味之意,一边盘腿坐回炕上,拿起桌上的折子欣然提的都有道理,昭德(高晋的字)与容可(庄有恭的字)御下不严,朕就暂时不追究了。他俩的折子留中不发,将来述职时,朕再与他们好好谈谈。徐大昌就地革职,押赴京城审理,延清,你负责他的案子。至于其余官员们,就依春和方才说的办理。”
说着话他沉吟了一下道:“那个苏子光嘛,就像重棠说的,也算一片公心,不过他身为御史,此折乃是分内之事,就不赏功了,此事吏部记档,待考功之时,再行嘉奖不迟。倒是那江宁知府,你们说说,可有合适人选?”
其实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还真不放在这些军机大臣的眼里。不过江宁与其它州府不同,乃是先朝国都所在地。自满清入关以来,历任皇帝都很重视这个地方,两江总督府,江宁织造府,都在江宁。所以,就给这个地方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政治色彩,江宁知府,便也成为了要缺之中的要缺。
不问可知,徐大昌自然是高氏扶起来的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当面打了高氏的脸。乾隆没有追究高晋的责任,让身为高氏中坚的于敏中长长吁了口气,现在反而不好再争,便稍微往后缩了缩,没有说话。
他心中明白,方才傅恒没有抓住这个问题深究,无非就是希望换来这个江宁知府的位置,不然两派明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