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那一簇光亮,照得他眉梢眼梢,透着皆非善类的意味。
陈烟桥五官本来就长得冷峻,留着胡子,看着还有点欧美脸,然而他这么目光不善,倪芝看了,总有些不好的联想。
比如她是不是猜错了,他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被她恰巧以为是地震失去爱人的人,他不过是为了配合她,随意编了几句话。
他常常答得模棱两可含糊其辞,但是明显漏洞百出。连她一个只问了几个问题的人,都察觉出来不对。
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倪芝一阵发凉。
她看不透陈烟桥,他身上有一层浓雾,拨开了发现,里面还有一层泥浆做的硬壳。
见陈烟桥下了逐客令,她拎起自己的包,走到门口回头看,陈烟桥低着头,在一圈一圈地往手腕上戴佛珠。
他的刘海因为低头掉下来一撮,夹着白发,只显得有些落寞。
倪芝这会儿想起来,他做的那些好人好事了,在医院里陪了她一宿。
她人都走到门口了,又犹犹豫豫。
他家铁门本就是开的,倪芝把半个身子留在门里,问出了她灵光一现的猜测,因为她刚才问到的“是不是有矛盾”,陈烟桥就立马下了逐客令。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回去了?”
她这话一问出来,陈烟桥抬头盯着她,目光锋利如刀。
舌头在嘴里顶了顶,他兀自开始冷笑,倪芝头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夸张。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被何旭来泼了水了,真他妈的活该,自找。”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近她。
倪芝本来欲走,听见他提这茬,气得牙痒,明明他比谁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甩什么脸子,你就是心里有鬼,心虚,我问的都是实情。”
陈烟桥已经站她面前了,把门打开,手撑在门上。
压迫性地看着她,“你说的实情,就是非要在别人伤口撒盐,再瞎几把乱猜。”
他极少说这么粗鲁的话。
他低头,又凑近了一点儿。
他嘴里的烟草气味都闻见,他好像隐忍了些什么,最终说出来的话还不算太难听,“你不知道,别他妈问别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吗?”
“你走吧。”
倪芝同他对视了两三秒,余光看见他穿得薄汗衫,清晰可见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还没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咣得一声巨响。
她刚才心里犹想着陈烟桥家里发生的事,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到了铁道旁。
被铁路警察吼了好几声,“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耳朵聋是不是啊,都说了不让过了,还一个劲儿地过。”
倪芝低声说:“不好意思。”
铁路警察年龄大,听不得小姑娘说软话,“行了,下次注意啊。”
这条旧铁路从西大直街下面穿过来,走的还是绿皮火车或者货运,火车一来就亮红灯,靠铁路警察手动放闸拦行人和车辆。
倪芝这才恍然听见警卫岗亭传来的铃声,她正好碰见要给火车让道了。
前面推着三轮的老头快了一步蹭过去了,后面铁路警察还在吆喝,又拦下一个正在试图在闸杆没落到底以前冲过去的大婶。
两侧闸门都关了以后,人群稍有些拥挤。
前后不过是等个五分钟,卖栗子的眼见过不去了,也不愿意浪费时间,马上掀开了盖着的那层布,露出热腾腾栗子,一个个都透着黄澄澄的芯,周围几个路过的人就买了。
倪芝是不愿意跟人挤,架不住乱哄哄一片,单车,三轮,行人也推推搡搡。
起先她还以为是有人提的袋子碰了她,后来她感觉确实身后有人在蹭她臀部,目光似刀地回头,那只作怪的手就停了,她分不清是谁。
没想到很快那人又用手在她胸部揉捏,倪芝试图拍掉这只手。还没碰到手就松了,最后在她腰侧怼了一把,倪芝吃痛,身子一勾,被人群挤到旁边。
闸杆已经落下了。
然而有一个男人,在铁路警察暴喝下,他还是快速跑过去了,手一撑翻过了两头落下的杆子。
铁路警察还在骂,“回来回来,操,这小子也不怕给撞死。”
这个头发油腻且三角眼的男人隔着闸杆回头,冲倪芝挑衅地笑了笑。
手里做出抓球的动作。
倪芝认出来了这张脸,那天她死死盯着记住的脸,正是何旭来。
铁路警察以为他在挑衅,用手指着他,大声喊,“那小子,别让我逮住你。”
倪芝报以冷笑。
一边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腰侧。
她想起来陈烟桥刚刚说的话,更觉得讽刺。
现在看来,何旭来泼她,无非就是耍无赖耍流氓。
希望见到她衣服被水淋湿的模样,而且那天她要是真进了何家洗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样,也是她活该吗?
她究竟问了些什么?
惹得他如此不快。
他愈隐瞒,愈见破绽。
另外一边的陈烟桥也不好受。
他一边咬着烟,一边翻了本子画着。
这些年过去,他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连那一腔怒火,不知道是怨她多管闲事还是怨自己的怒火,都发不出来。
以前父母忙于生意,他就跟一干众人鬼混,成绩又差,粗口连篇。跟余婉湄在一起脾气也收不了,高兴了就哄她,不高兴了随时甩脸,等着余婉湄哄他。
然而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陈烟桥苦笑。
刚刚明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