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离开同福村的时候,他们院子里的桃花灼灼如火开得正盛。
晋王府派来接人的马车锦帷玉坠,暗香杳杳,同时也足够宽敞,像个小房间一样,里面安着内藏暗格的小方桌,还摆了一张雕花砌玉的榻,放着绣喜鹊登枝的垫子和几个隐囊,看着就十分舒适。
顾大郎兴致勃勃穿了一身大红翻领胡服,骑了一匹枣红骏马跟在车旁。没有要人伺候,曹氏带着陆氏和顾容安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声中,曹氏掀起金宝相花连珠纹的织锦车帘子,最后望了自家的院子最后一眼,曹家人正喜气洋洋往院子里搬东西。
她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家业就这样送给旁人了。曹氏一叹,放下帘子,往车壁后靠,腰陷在柔软的隐囊上,跟着一个软软的小身子就挤进了她的怀里。
“阿婆别伤心,听陈妈妈说我们以后会有大房子住哦,这个小房子就送给表姐他们家好了。”顾容安拍拍曹氏的手安慰地说。
“阿婆没有伤心,”曹氏看小孙女一脸小大人的认真,摸着她的头笑了。就这样抛了一切离开故乡,她只是心里面有些空空落落的。
“那阿婆陪我玩翻花绳吧,”顾容安狡黠地笑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月牙儿。
可爱的小孙女甜蜜得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烦忧,曹氏暂且放下了心中烦恼拿出一根红绳跟顾容安玩。
陆氏拿了一把丝线在打络子,见此温柔地笑起来。
同福村地处云州边境,都快靠近燕国边界了。从同福村出来沿着黄土马道走,两旁都是深山野岭的模样,翠木葱茏,时常见到两人合抱的古树,树林间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声。
顾容安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哪怕马车一路颠簸,顾容安也是兴趣不减,时不时探头往外看。
“安安,就是这里了。”顾大郎小心驱着马过来,马鞭一指,颇有些意气风发。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阿彩的家就是在这里吗?好漂亮呀。”顾容安伸出头来,看见这里有一片野桃林,漫山的桃花开得活泼烂漫,彩蝶飞舞,山涧里一条细细溪流,岸旁的石头上还长着润润的青苔。
顾大郎下了马,笑容爽朗地走过来,“就是这里,我在那边林子里捉到它的。”顾大郎才不承认阿彩是他用一只母鸡跟别人换的,当然是他亲手捉了送给安安的礼物啊。
“安安,来,阿耶抱你下来。”顾大郎站在车下,对顾容安张开了手臂。他神采飞扬,面如春花晓月,配着一身正红团花的衣裳,竟是极为秾丽。
阿耶真是美哉。顾容安开心地从车窗伸出手去,呼啦一下就被顾大郎抱出去了。还举高高转了个圈。顾容安穿着轻薄的软绸春衫,浅紫色的裙摆飞扬,像一朵开在春风里的小丁香。
“啊啊,好好玩!”顾容安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大声叫起来,“阿耶再转一会!”
曹氏和陆氏没有下车,并头在车上看着欢笑的父女俩,都是笑容满面。
后面一辆车上,如意眼含妒忌地在顾容安身上扫了一眼,复又痴迷地望着高大俊美、温柔和善的大郎君做起了美梦。
吉祥欲言又止地看了如意一眼,见陈妈妈垂目不言,她也低下了头,罢了,人各有志。
随同下马,护卫在顾大郎身侧的李当勇摩挲着腰刀的把柄,在心里给顾大郎评了句没有大丈夫气概,怕是个优柔寡断的。顾大郎极佳的骑马天赋在李当勇心中加的分,又降了回去。
而顾大郎总算在把自己和女儿转晕之前停了下来。
哈哈笑着的顾容安落了地,依然扯着顾大郎的袖子不放,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大郎。她真的是太喜欢现在的阿耶了!
女儿这么乖,顾大郎心情愉悦,他从马上解下装了那只被顾容安起名为阿彩的锦鸡的笼子,把笼子搁在了地上。
许是知道自己被放生了,大锦鸡咕咕地叫起来,小脑袋一直想往笼子外头挤。
“不要急,这就放了你。”顾容安蹲下/身子,伸出一根小指头戳戳锦鸡的脑袋,“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就这么急着想走啊。”
“安安你要是舍不得,我们就带它去晋阳养。”顾大郎是个宠女儿的,不觉得千里迢迢带一只野.鸡去晋王府有什么不妥。他比较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很喜欢,女儿为什么要把这鸡放了。
“不要,还是让它回自己的家吧。”顾容安打开了笼子,往旁边退了一步。
阿彩就迈着小碎步,试探地从笼子里走出来了。它的爪子上被顾容安套了一个小金环,有点不适应,还举着爪子甩了几下,才是迈开步子。
在青草地上走了几步,它抖抖羽毛,拍拍翅膀,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又试探地走了几步,保持着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歪着小脑袋看顾容安,仿佛在斟酌顾容安会不会来抓它。
“走吧,走吧,”顾容安挥挥手,“可别再让人抓住了,别人不像我这么好,再被抓住,你会被炖汤的。”顾容安威胁地挥挥小拳头。
可惜,小拳头嫩生生软趴趴地,一点也没有威慑力。惹得顾大郎发笑。
阿彩却像是听明白了,金色的眼睛一眨,文雅地咕咕叫了两声,拍拍翅膀往林子里跑去了。
真好,阿彩在没有成为一只不能离开金丝笼的笼中鸟之前离开了。顾容安挥挥手,而她这辈子也不要再往笼子里钻了。
“阿耶,阿彩刚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呢,它是不是也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