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便上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穿一身靛蓝色的长衫,头上裹着同一色系的方巾,手中拿了一把折扇,摇动间倒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fēng_liú。
他走到雅间前长揖一礼:“不知二位想听些什么?”
轩辕长修含笑道:“你刚刚讲的是什么?《双生记》?”
“正是。”
“这倒是从未听过,你从头讲来罢。”
说书人应了声是,便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这《双生记》讲的乃是一出双生子的故事,时人多迷信,认为双生子不祥,民间若是得了双生男婴,多半会在成年前将两个孩子分开抚养,以免招来灾厄。
而这《双生记》里的主人家乃是一方富户,女主人十月怀胎,不想却生下双生男婴来。那男主人是一个笃信鬼神之人,认定双生子的诞生会给其家族带来灾厄,于是不顾妻子的苦苦哀求,命仆人将其中一名男婴抛至水中溺死。那仆人心中不忍,没有将婴儿溺死,而是找了户人家收养。转眼二十年过去,两个男婴都长大成人。一日,那富户家的公子上京赶考,却在路上遇到了一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将那被抛弃的儿子如何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原生家庭,如何假借鬼神之说复仇,如何谋夺家产……他讲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瑞禾听得入了神,一颗心随着故事的起承转合而上下飘忽,连菜端上来了都顾不上吃。
直到他说完了,瑞禾才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回味了一番,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位被遗弃的郎君就算想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个狠心抛弃他的父亲,而不是他那兄弟。说到底,他兄弟也是一样的无辜啊!”
说书人被她讲得窒了一下,讪讪道:“话本里是这么写的,许是他报仇的时候,那父亲已经去世了罢。”
瑞禾再度叹息:“唉,哪里来的没有心肝的父亲!就为了所谓的‘不祥’之兆,就要活活溺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真是……”
“谁说不是呢?”说书人赔笑附和道,“双生子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也没听说谁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喊打喊杀的,最多也就是过继给其他人,让他们在成年前不见面罢了。”
瑞禾心有戚戚地点点头,轩辕长修微微一笑,对那说书人道:“故事说得不错。”
阿成立时从荷包里摸出两粒金瓜子,放在他手里。说书人得了赏,高兴得眉飞色舞,连连道谢。
轩辕长修笑道:“这故事写得也不错,作者是谁?”
“是竹笔翁。”说书人随口答道,“他是专写这类离奇话本的。”
轩辕长修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瑞禾犹自沉浸在故事里,还在对那没有心肝的父亲愤愤不平。轩辕长修听着好笑:“怎么了,一个话本故事就让你给气着了?”
瑞禾叹一口气:“我是一想到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全是拜他所赐,就气不打一处来!得亏他只是个话本里的虚拟人物,否则我就……”
“否则你就怎样?”
瑞禾“哼”了一声:“否则我定要暴打他一顿才行!”
轩辕长修失笑:“你啊……难道你不知道话本都是来源于生活么?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只怕比话本里更加匪夷所思。”
瑞禾微微一怔:“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轩辕长修眼神一黯,端起案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旧事。”
瑞禾见他明显不愿多说,于是识趣地不再询问,转而拿起筷子:“哎呀,菜都快凉了。”
那说书人掂着袖子里的两粒金瓜子,喜气洋溢地下了楼,不料在拐角处被人拦住了。说书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打量了一番拦他的人的形貌,便知是富贵人家的护卫,于是笑问道:“尊驾,有何吩咐?”
“听说你书讲得不错,我家主人请你过去说书。”
说书人立时眉开眼笑,暗地里颠了颠藏在袖子里的金瓜子,殷勤道:“劳烦您带个路。”
护卫带着他上了另一边的楼梯,进了二楼另一边的一间雅间。说书人迈了进去,只见案边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郎君,生得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只是双眼中偶尔流露出几丝忧愁。
说书人知道自己是又遇上了贵人,不由暗喜,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客官想听什么书?”
那年轻郎君转过脸来,一手托腮,懒懒道:“听说你《双生记》讲得不错,就讲这个罢。”
说书人答应一声,清清嗓子便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那年轻郎君静静地听着,不料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就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待讲到那来复仇的年轻人如何使计害死了他的孪生兄弟时,年轻郎君忽然大喝一声:“够了!”
说书人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看向这位尊贵的客人。年轻郎君面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不定,双手握成拳头,口中喃喃自语:“难道是这样……”
说书人吓得缩在墙角不敢乱动,直到先前引他过来的那名护卫又出现了,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出去,他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护卫走到那年轻郎君的身边单膝跪下,将一张字条呈了上去。
年轻郎君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那护卫沉声道:“先前被人夹在窗户里的。阿郎,咱们的身份暴露了,请您移驾。”
年轻郎君却轻轻“哼”了一声:“是他。”说着,手中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