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侍郎千金的死,对杨庭云的打击挺大的,往后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回去总也见不到他,他不是不在,单纯是躲在房里不肯出来罢了。
开春了,气候多变,韦真境的身体好一阵坏一阵。
我心中有无可排解的愁闷。
周婳和程茵结伴来探望我,韦真境病着她们瞧见了,我三哥的事她们也都听说了。
程茵说:“我母亲遇到烦闷的事,会去寺里上香。”
周婳道:“那不过是暂将烦忧寄托给虚无缥缈的鬼神罢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程茵辩驳:“一切烦闷皆是从心起,鬼神是否缥缈没有定论,但去寺中上上香,心里就会安定下几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认为程茵说得对,出去走走,到寺中上上香,总比在府中闷死了好,如果神佛并不缥缈,只是我们肉眼凡胎看不见,他们若能听见我的求祷,垂悯一二该多好。
约着二人同去,她们却都各自有事,转日我只好孤身前往。
我去的是靖安坊西南隅的崇敬寺,大慈恩寺、大兴善寺、菩提寺等固然名气很大,但当今帝后将安定思公主的供葬所须由德业寺迁至崇敬寺,我想崇敬寺应该会不一样,求祷能更灵验些吧?
在崇敬寺各殿都转过一圈,上过了香出来,却发现下雨了。
我出门时不知今日有雨,没有带伞,而车马远远停在寺外,倘若我冒雨跑出去,定要淋湿了,我站在殿外左右看看,这崇敬寺也怪了,刚才还看得见几位小师傅,雨一下她们就都没影了,不晓得是躲到哪里避雨去了,我想借把伞撑到寺门前亦不可得。
被困在了崇敬寺内,又不能失礼总在大殿前徘徊,我瞧了瞧殿后悠长的走廊,不如就信步四下走走,待雨小些了再离开。
我沿着殿后的回廊,避在檐下走,转过几个弯,上了三两道台阶,忽而寒风扑面,眼前豁然开朗了,竟是走至鼓楼上来了。
孤零零的一座鼓,还有斜斜飘落的春寒的雨。
我站在鼓楼上俯瞰低处幽深宏大的殿宇,觉得糊里糊涂走到了这里也很好,鼓楼视野开阔,反正雨还没有停,我可以在此处看看风景。
春雨连绵,天色阴阴的,崇敬寺内四下无人走动,雨丝湿了砖墙、湿了瓦片,潮冷的暗色下又别有一份檀香萦绕的静谧,我心头的愁云似被佛香洗涤,淡去了许多。
在鼓楼附近待了好一阵子,望见天色愈加阴沉,我担心这雨要下很久,总逗留在寺中也不行,韦真境万一再担心出来寻我……唉,还是赶紧找位师傅借到伞才是。
我转身下了鼓楼,却不预料会在回廊尽头处遇见一个人。
“仙儿?”
“殿下?”
我和才收了伞的太子李弘两两相望,他惊讶,我也惊讶。
太子提着伞朝我走近,嘴角露出淡柔的笑意,他温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扯着嘴角,跟着笑:“我……我来这里上香,谁知道下雨了,走不了就只好乱走乱看,等着雨停。”
“你要等雨停才走?”
“不不不,我开始是那么想的,但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急着回家,就不打算再等了。”
太子说:“你要回去了?那我送你到前殿。”
我不好推辞,只好随他而行。
要回前殿去,太子所走的路却不是我先前走过的那条。
水气和香雾缭绕的殿宇外,枝桠间已长出新绿的芽叶,雨丝乘风斜洒,落进回廊来,濡湿我的鬓角衣裳,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风雨,太子情急拉我:“你靠里走。”
言语间就要与我交换位置。
我定了一下,慌忙拒绝:“不用不用,殿下_体弱,还是殿下靠里走……”
太子微然僵住,继而讪讪,他撑起伞,伞面一意地往我这边倾斜。
我杨仙儿是何德何能,竟要当朝太子为我撑伞?我胆颤心惊抬手摸住伞柄,弱声请求:“殿下,让我来吧。”
他却执意不肯。
静默相处难免尴尬,我故意找了话来说:“殿下今日怎会在此?”
太子道:“我随安康皇姑姑同来参拜。”
东宫太子和长公主……
难怪我放眼寺中看不见人,有这二位尊贵的人物在,闲杂人等是非避让不可的了。
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如何会孤身一人在冷寂的寺中走动呢?
我四下看过了,不禁问道:“黄钟呢?他不是应该陪伴在殿下左右的吗?”
“就在寺中走走,没有让他跟着。”
“这,不好吧?万一殿下……”
太子转头,朝我笑笑:“仙儿,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回前殿的路,似乎走了很久。
到了前殿廊檐下,殿中无人,我张目眺望,还是没寻见寺中师傅的身影。
太子在我身后询问:“你在找什么?”
“想找师傅借伞一用。”
“不必了。”
我转过身,猛见太子朝我靠过来,我瞧着他温静和雅的面容凑近,脑中飞光,忆起他在宫中送我最后突然亲我那回,我当即吓得捂住脸直往后退:“殿殿殿……殿下自重!”
太子愣住,继而白净的脸上多了几许血色,他赧然地将目光移开,琥珀色的眼瞳望向朦胧春雨中,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那次是我唐突了。我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又处处拒我、躲我,叫我有些灰心,当时不知为何,我看着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