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消散在屋内的夜色中,我孤自坐了一会儿,想着再这么坐下去,我未免像个傻瓜,会显得更加尴尬,于是我重又躺下了。
韦真境背对我而睡,而我却朝他侧卧,是在看他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似乎藏了他的哀伤,我听过之后,也感觉很哀伤:他是不是又敏感地想到自己短暂的寿命了?因为他无法活得长久,所以才不愿与别人有过深的纠葛,就如同他说的,一旦动情,就会有牵绊和……
我哀沉的心间倏忽震颤了一下。
他说什么?动情?
“……”
若他对我只是兄妹情,怎用得上那两个字?譬如他待韦彦,那种兄长待幼弟的关爱悯恤之情,是半分不见收着的。
我觉得,他也许是喜欢我的。
嗯,就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
但韦真境敏感而害怕,我又能做什么呢?堂堂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正视,还指望我主动吗?才不要,我杨仙儿才不会求着别人喜欢我。
算了。
我也困了,躺躺平,自在睡我的觉。
观国公府的喜事来得很快。
高翎月有孕在身,越往后拖身子会越显,到时候说闲话的人更多,为了抓紧给大哥杨骜完婚,娘亲就说,先借用杨庭云的婚仪。
幸好是很多东西都在准备了,才不至于让这桩仓促的婚事变得简陋,虽是意料之外的事,但一切都是最好的。
我大哥杨骜和高翎月的吉日选在六月初六,不能再提前了,提前百般物什置办不及、宾客也请不齐,更不能再推后,推后良辰吉日就到了八月,让高翎月挺着大肚子拜堂也是不够好的。
家中忙得没半刻歇,娘亲嘱咐了二姐和我,要多去薛家医馆陪我那位未来的嫂嫂,又支了大笔的钱银给我,让我们带着高翎月到长安街头走走,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高翎月是个物欲不强的人,她来到长安好些时日了,街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她至多就是看看,很少有要买的,我拿着娘亲给的那么多钱很犯愁,怕高翎月劳累,又不敢日日拉她去逛街,思来想去,后来我都是寻着些好玩意,说着自己要买,然后怂恿高翎月与我作伴似的也买上一份。
二姐不如我空闲,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是由我陪着高翎月。
五月的一天,我们从东市买完胭脂,已近晌午,就进了路边的酒楼,谁知酒楼生意特别好,也就二楼还剩着一张小席。
我本意是开个雅间,点上一席好菜。
高翎月说:“我们就两个人,不用那般铺张。”
我看看酒楼里的众人和忙不过来的小二,顾虑道:“人这样多,上菜怕是要很久。”
高翎月笑:“没关系的,我们也走累了,就先坐着歇歇吧。”
我们就登楼,去坐了那张小席,地方虽小得腾挪不开几道菜,但位置倒是很好,竹帘外就是临着街面的。
点过了菜,店小二抱歉地说,此时客人很多,还望我们能海涵,耐心等等,高翎月笑说无妨。
我望见街对面有个小铺,卖豌豆凉糕的,我记得那家老夫妻俩凉糕做得很好,在此空等也不是回事,吃点东西垫垫辘辘饥肠也是种不错的选择,我就和高翎月说,我去买一份豌豆凉糕给她尝尝。
下了楼,到街对面买过了豌豆凉糕,老夫妻两个记得我,说我去年和一个姑娘同来,吃了凉糕说好吃,还替他们招呼别人来买,他们高兴说着,用荷叶包了一大份的凉糕给我,弄得我怪意外和不好意思的。
我捧着凉糕转身,乍见身后有个人,我讶异道:“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他身量高大,容貌艳丽,即使在街边站着也是很惹眼的,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免要多看他两眼,尤其是这城中的姑娘。
他瞧瞧我手上的荷叶包,复抬眼看我,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仙儿很喜欢吃这家的凉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