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奶奶规矩多,饭桌上是不许说话的。袁妈妈默默盛好饭菜,去里屋喂袁爸爸,餐桌上只剩下祖孙三个。袁奶奶一个劲儿往袁茵碗里夹菜,很快将她那只碗堆得跟小山似的。袁潜无视周围的一切,只管闷头吃自己的饭。
袁茵将自己的碗往她那里推了推,将山尖铲进她碗里,见她抬头看向自己,便给了她一个自带优越感的慈善笑容,跟小时候一样,似乎在对她说“还是我对你好吧。”
袁潜也不跟她客气,夹了块牛肉刚要吃,袁奶奶伸过筷子将肉抢了去。“你当司机的,不需要动脑子,营养过剩有碍健康。”
袁潜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扶在碗上的手紧了紧。
“奶奶!非要这样么?”袁茵脱口而出。
“吃你的饭!”袁奶奶朝她瞪眼。
袁潜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继续吃饭。
从记事起,奶奶就这么对她,她早已习惯了这种难堪。
也曾疑惑过,同为孙女为何待遇差别这么大,长大后才明白原来奶奶是因了她早产两个月便怀疑她不是袁爸爸亲生的。但由于缺乏真凭实据,再者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老太太嘴上严丝密缝不透露任何缘由,却在行动上泄露了不满和歧视。原本她可以去条件不错的女儿家养老,就是担心没了自己的监督,大儿子得不到精心照看,这才留下来充当监工。
正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袁潜尽管反感奶奶这般算计,还是对她的偏执和挑剔予以最大限度的容忍。
饭后,袁妈妈去瑜伽馆打理生意,袁潜洗碗刷锅,忙完拿钨丝将喷上洗涤剂的吸油烟机清洗得洁亮如新。再去检查照明线路,发现洗手间的吸顶灯瞎了。她搬来人字梯上去换灯管,想起袁茵的那套房里装的全是led灯,虽说价格贵些,却比节能灯更耐用,也更省电,不如把这里的灯都换上led的。然而,灰白老旧的天花板和油漆剥落的小吊扇似在提醒她,需要更换的东西太多,不如换新居了,肯定比现在住得神清气爽。
可是,现在的房价居高不下,凭她的收入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首付款?
气窗处传来袁奶奶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一双戴了橡胶手套的手正在不紧不慢地摆弄泡菜。
“……李老太跟我说上周在深圳机场转机时看见我孙女婿了,诡异吧?一个大活人看见跟自己没啥关系的死人,说明阳寿将尽。我怕吓着她,没敢告诉她我孙女婿已经死了的事。”
“李老太认错人了呗。方兰盾长得挺大众的。”
“但愿吧。不过,你爷爷就是梦见自己跟死人聊天,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事假不了。”老太太说到这儿开始唉声叹气。“一提起姓方的男人我心里就堵得慌!死丫头都不问我同不同意就嫁了这老眉咔嚓眼儿的,工作也不好,正常女人谁会嫁他?该不会是被他破了处,怕没人要了才……老天爷啊,该不会是怀了他的种吧……不行,这事儿我得弄清楚。”
“奶奶,您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潜潜看中的是方兰盾的人品。钱多的男人心思也活络,她那么笨,驾驭得住么?”
“驾驭不住也好过嫁个短命鬼吧!作孽啊,我都不知道瞒她爸到什么时候。”
袁潜听得头皮都快炸了,收了梯子,洗净双手来到奶奶跟前,面无表情地说:“我去看望公婆,晚饭不在这儿吃了。”
“不是说好一道走的嘛。”袁茵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了端倪。
袁奶奶急忙丢下泡菜:“正要跟你说件事儿。我的一个发小解放前跟家里去了台湾,老有钱的。他小儿子今年36岁,在上海做果品批发生意,老婆死了,没孩子。今晚你去中华大酒店那个有名的旋转餐厅跟他见一面。茵茵送你过去,有她陪着,我比较放心。”
中华大酒店的旋转餐厅因浪漫唯美的鲜花装饰风格以及一流的厨艺被誉为本市最好的餐厅,向来只接受预约。袁潜终于明白袁茵拉自己回来“尽孝心”的真正目的了,揶揄道:“哦,已经36岁了呀,比起方兰盾更老眉咔嚓眼儿的吧?”
“人保养得好,看着也就三十岁,年收入好几百万呢,绝对是那什么……高富帅!”袁奶奶使劲撺掇,眼睛都发亮了。
“您亲眼见过?”袁潜撇了撇嘴。“这年代,八十岁都能ps成十八岁。”
“什么屁哀思?”袁奶奶没听懂。“肯定比姓方的靠谱。再说了,见个面能少你一块肉怎的?人家可是特地开了车赶过来的。我替你算过命,注定姻缘不顺。这次再把握不好,你这辈子就完了。”
“没跟人家说我命里克夫么?”袁潜半真不假地问道。“万一他问我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我要不要说是奶奶您特地算了八字给起的?”
“你傻啊,这能说吗?不过你克夫,他克妻,配成了正好相互抵消厄运。”袁奶奶煞有介事地说,俨然一个算命大师。
“相互克死倒也蛮划算,说不定能留下一大笔遗产助奶奶安度晚年。行,我去见他。”
“呸呸呸!年纪轻轻的就提死多不吉利!”袁奶奶抬脚踹她。
袁潜边躲闪,边解释:“您老不是总教育我凡事多考虑后果嘛,当然包括最坏的后果。万一人家看上了茵茵怎么办?”
“那孩子看过你的生活照,不中意能大老远的跑来见你?他也知道茵茵看不上他。”
袁潜朝袁茵皮笑肉不笑:“这事你一定出力不少,我要怎么谢你才好呢?”奶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