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家的姨姥姥是个很利落的人,不仅长相干净利落,为人行事也处处透出一股干净利落的尽头来。
姨姥姥并不是外婆的亲姐或亲妹,而是她结拜的干妹妹。外婆远嫁,所以可能想着有个亲戚走动走动,结拜了几个还不错的干姐妹。外婆还在的那个时候,农闲时常常会来串门,尽管那时的交通不太发达,多数自己出门的女人,还是要走路,但这似乎并没有阻挡了谁与谁的亲近,这个姨姥姥是个小脚,外婆在的时候,她都是用脚量着过来的。我现在也不清楚李皇家在哪,我这样讲是想说我觉着这个地方离我村并不近,周围附近的村子我淘气的时候,或上中学、高中时候都曾因为这个那个相好的同学,差不多都曾经去过。这个村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它在哪。
姨姥姥每年都来,但基本不怎么住,她话不多,见人是一种不是热情也并不热络的打招呼,既不是高冷也不像通常见到的那种热情。外婆来客人时见到我们,都会夸一下,尽管可能言不由衷,但她从没有,每次我们跟她打招呼,她就会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我对她印象比较深,是源于她的出身。其实这些是长大之后才了解的,小的时候只是觉着老太太有点跟其他人不同的味道,一种疏离和怎么说呢,从日常言谈举止中脱俗于农家妇人的一种气质吧。
我觉着她是不疾不徐的维持着跟外婆的交往,外婆在的时候是这样,外婆走之后,妈妈有去探望过她,她却没再来过我家。她是在养老院去世的,她去世之前妈妈曾去见过她,但她临走的时候却是孤独的没有任何亲人在前的走的。她有一个女儿,我不曾见过,许是那时小,她不忍孩子走路,从不见她带来过外婆这。她在养老院去世后,工作人员联系她女儿,因为她在天津,她女儿的家在天津,所以一时不能赶来,她打给我妈妈,去养老院处理一些后事。这些过往后来妈妈打电话跟我聊时才说出来。
姨姥姥来自天津的一个妓院,怎么说呢是解放前的事情了。她是她老公从妓院偷出来的,当地是这样讲,可能用正确的官方说法应该是,她跟着一个男人私奔出来的。因为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所以她一生并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女儿是她收养的,而非亲生。老公对她很好,她虽跟着一个农家汉子生活,但汉子并没有让她下过地。尽管不能给汉子生儿育女,也并没有遭到嫌弃。她可能之前的生活很不如意,但跟随老公生活的几十年里,她过得很好。但这个人并没有陪她到老,我见着她的那时,其实她已经是跟女儿相依了。之前她老公有积攒了一笔财富,用这个钱她把养女送去上学,并且留在了天津。女儿成家之后,她曾跟随她们一起生活过几年,听说她跟女婿合不来。也可能她那种独特的个性虽然看上去很体面,但并不好相处,总之后来她回到了李皇家,一个人生活。重病时,她女儿又接了她去天津。好了之后又一次被送了回来,进了养老院。妈妈去看她时,她曾跟我妈妈讲,被女儿和女婿伤透了心,她病重晕了过去,可能中间都认为她已经去了,她醒转过来发现女婿正抱着她的头协助女儿给她换寿衣,看到她醒来,一下子就松开了手,她的头重重跌在床上,她说她能感觉到来自女婿的厌恶,这点刺痛了她,她跟女婿说,既然你这样恨我,我索性再多让你烦几年,这样又挺了过来,真的度过几年。这中间,一直一个人待在养老院里,女儿来看过几次,更多时候,是我妈妈怀念去世的外婆,所以她每月要去几次探望,也曾征得院方同意接家里住过。
女儿并没有给她大葬,只是生前的几个邻居或朋友去送了一程。姨姥姥的一生就这样落幕了。其实她在算是从良之后,名声很好。老公去世后十几年里,一个人过着带大孩子,独居的名声很好,是她的邻居跟我妈妈讲的。曾有人知道她的出身,去招惹她,她用了极为热烈的方式除去了这些潜在的祸患,一个人清清白白的生活着,村里的干部也佐证了这点。只除了我妈妈语气里并不认同的女儿外,我感觉她还是比较认真且如意的过了自己的生活。
我独把这个人写出来,其实并非只是对她出身的一个标记感兴趣,更多的是,她其实有冒着各方来的舆论,把养女送出去上学嫁人。在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命运并不太如意,像妈妈还是亲生独女,也是随着世俗嫁给了爸爸,没有愿意不愿意,那时,这是女人的宿命。她却这样给了她的养女一个灿烂的前程,虽然这份苦心并没有被厚待。为了纪念,这个俗世里的一点觉醒,我想把这个人更早的介绍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