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这名字不是老鸨取的,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正是从她出现之后,但凡醉虹楼的头牌名字里都会带个湘字。她第一次出现在醉虹楼的一等雅厅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步态生莲的携琴而来,面纱上晕着夕阳的清晖,弯眉上敷着清冷,直到琴声已止,佳人远去,众人仍旧如在梦中。
欧阳隆并没见过湘琴,只是她的名声在京城的王公圈中太响,而且尤其神秘,令他起了兴趣。
他看了眼老鸨身后的女子,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她的面容竟有些熟悉,是一种过目难忘的熟悉,但是究竟在哪见过她,他却想不起来。
此时的刘春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脑子里嗡嗡直响,她就这么被卖了?这跟卖一块猪肉有什么区别?她想起来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养猪户会挑出一头猪,当着大家的面用秤约一约,然后众人会目光如炬的打量一番,再一起商谈价格。
老鸨在一旁叨叨个不停,大意是在夸她有多好多好。
欧阳隆一个字都没有听,他在回忆自己脑中的人物,前前后后想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索性放弃。
他折扇竖起,止住滔滔不绝的老鸨。“妈妈无需多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看……”
老鸨咬着红指甲,鱼眼用力翻着媚眼,闷笑道:“瞧把相公急的!不过,那五百万两黄金……”
欧阳隆嘴角一勾,向她勾了勾手指,等老鸨靠近了,在她耳边说道:“等明日一早,事成之后……我就让人送来。”说罢啪地甩开折扇扔到她脸上,向刘春花走去。
老鸨手忙脚乱地拿住折扇,定睛一看竟是御赐之物,当下喜不自禁,连声道:“哎呀我们湘琴姑娘有福了!快快……”
正在这时,楼下的厅堂内忽然传出一声嗤笑。
因厅堂静寂,他这一声笑声音虽不大,却饱含轻蔑,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去。
只见在角落处坐着一个身量挺拔的年轻人,正独自饮酒,不如为何,整个厅堂混杂污浊不堪,唯独那个角落看似十分清净,仿佛受到庇护。
欧阳隆停住逼向刘春花的脚步,转过身去,皱眉看了看那人,冷声问道:“刚才是你在笑?”
年轻人本来正背对他们,这时转过身来。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正躲在窗帘后看热闹的湘红咬紧下唇。
刘春花本来被欧阳隆逼得步步紧退,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定下神,随着目光看去,她一愣,他?不是让他好好呆着吗?伤还没好出来瞎溜达什么?
老鸨看到鄢星路的容貌,眼直了一会儿,但很快恢复神智,攥紧欧阳隆的折扇插嘴道:“相公定是听错了,来来来,湘琴姑娘还等着呢!”说罢将刘春花推向他。
“正是。”鄢星路起身说道。
欧阳隆挑了挑眉,不再理会老鸨的拉拉扯扯,问道:“你笑什么?”
鄢星路嘴角一勾,穿过人群,不急不徐走上台阶,“我笑有人好蠢,竟然花一万两黄金买一个不洁女子的chū_yè。”
刘春花血液蹭地上涌,她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说谁不洁呢?!你才不洁,你全家都不洁!
欧阳隆的目光随着他一点点移动,直到他步上楼台,走到他面前,与他齐眉而视。
“此话怎讲?”
鄢星路低咳一声,说道:“这位兄台,你难道不知,这几日湘琴姑娘都在陪一个人?”
“谁?”
鄢星路面露浅笑,“我。”
欧阳隆愣了愣,看向老鸨。
后者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湘琴卖艺不卖身的名声在外,她屋子平白无故出现一个男人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她也因此想在最后关头从她身上大赚一笔,如今却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拆穿了!
刘春花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立在那儿,这剧情她完全掌控不了,她到底是被卖了还是被卖了还是被卖了?!
欧阳隆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妈妈……”欧阳隆转过身,面带微笑看向老鸨。
他这一笑看得老鸨毛骨悚然,她哆嗦着嘴唇道:“这、这怎么可能?绝对没、没有的事!你说呢……湘、湘琴?”说着转向刘春花,肿泡眼挤成严厉的一条缝,眼神狠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是想从良吗?那就乖乖听话。
刘春花听了她的问话,一时不知所措,她不想承认陪过谁,更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走,尤其是原主加诸在她身上的情绪一直挥之不去,这两人之间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她正惶恐不安时,一个倜傥身影走进视线。她直愣愣地看着鄢星路走到桌边,弯身倒了一杯酒,挡在她面前,对老鸨端起酒杯。
他转身的时候侧颜一闪而过,可刘春花却第一次发现,他长得比她见过的年轻后生都要好看。
“晚辈这几日过得没白没黑,连自家是谁都忘了,没来得及孝敬您,这杯酒,”他低头看着脸色铁青的老鸨,“就当是给您赔罪。”
老鸨身高不够,直接导致了气势不够,她就是再不甘心,看着眼前气势逼人的男子,也不禁有些晃神。不过,她身居醉虹楼的老鸨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回过神,登时粗眉倒竖,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从哪来给我滚哪去!就凭你也配给老娘敬酒……”说着正要夺过酒杯泼到他脸上,然而,就在这当口她突然浑身如遭电击,抬起的手顿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