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当下便明白了绿意的意思。
西北之乱平复在即,此时此刻若在汗庭平白生些乱子,便是让江彧以身犯险,让草原的百姓再多遭些战乱之苦。
我又是几番彻夜思量,最终还是听了绿意的意思。
但说来这草原的风俗,我委实不太懂。便只得厚着脸皮将这些事全部托付给了挺着肚子的扎布。
阿史那颜生辰那日来时,是春桃替我梳妆,亦是我第一次换下齐胸襦裙换上这草原的衣裳。绿意瞧见我时还有几分呆愣,许久才迎上来打趣道:“从前绿意没留意,如今倒是才发觉公主当真是长成了不少。”
我听她这么说便又别过眼去瞧铜镜中的自己,比之初出长安时飞扬洒脱的青涩模样确实是稳重了不少,我伸出手抚了抚眼角故作感伤道:“可不是,确实是老了许多。”
春桃知道我是打趣绿意便也笑道:“公主如今正是双九年岁,豆蔻芳华,哪里能说是老?分明是嫁做人妇自有一番别样风韵。”
绿意听了也忙称是,又讲了许多哄我开心的话来。这账内欢声笑语,热络得我险些以为回到了出嫁前的公主府,整日被围在衣襟带香得宫娥之中听着些摸不着心却扎扎实实甜了耳朵的话。
草原上的人并不注重生日,但很看重本年。照理说阿史那颜如今不过十一而已,寻常生日宴不该如此铺张浪费。但因着局势紧张,在绿意的提醒之下我从私库中拨出银两,邀来草原十八部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他庆生,连同起兵叛乱得扎洛与赫连疾都一并发了帖子过去。
西北捷报频传,叛军屡战屡败,我料定他二人心下亦会动摇便不等江彧知会,恩威并施得在请帖之中向那二人示意。
天将明时,阿史那颜便由阿史那奇领着骑着马来汗庭同我敬酒。我托扎布特意备好了祝词,笑盈盈得喝了他端来的酒又边念叨着贺词,边往他脖颈之上带蓝色哈达。
依习俗,我应在明年给他备新马鞍、马嚼,祝他“手及马鞍,脚及马镫”,但我心血来潮又念及他骑术过人,这日便特地让绿意取来当日狩猎夺魁,父皇赏赐给我的马鞭赠予他。
阿史那颜瞧着这马鞭很是开心,抱着我便不肯松手。
我亦由着他将他揽入怀中,轻笑着道:“愿吾儿早日长大成人,亦可御马提剑,与军中诸位将士一道,保家卫国,同你父汗那样,当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一双眼笑得弯弯沉沉,眼里尽是不加遮拦得欢快与兴奋。
阿史那颜与江彧很是不一样。
江彧是这从中原大地落脚在草原的烈马,即便有意撇去了从前那花前月下的世家做派,佩金带紫惯了的人身上总有几分不经意的倨傲。家信之中那起腻的青丝绕指,言辞柔软缠绵得让人心头发软,当真不是这草原的气魄。
阿史那颜则更像是盘踞在这草原的雄鹰,他自悬崖峭壁,扶摇而上,展开方才丰满的羽翼飞过初生得朝阳,还未能与之比肩,却注定是苍茫绿野间一片无法忽略的阴影。
我目送他手持马鞭,一步跨上马,少年人骨架还未长开,眉眼中仍是青涩却比我初次见他时长大了许多。我一时感慨万千,真如同个送儿远征的老母亲,迎着曦光不由自主得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