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扎布气若游丝，仍匆忙朝我解释道，她神情惶恐又悲哀，漂亮的眸子为腹痛折磨得愈发失神，末了垂下头去，“是我没有脸面，留下这个孩子。”
“你为何那般在意那事？”我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知道她仍是在意那夜之事，“此事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也无人再去追究，你为何非要同自己过不去？”
扎布依在床头，扯出一个很是无奈的笑容:“并非我过不去，只是可汗待大人实在恩重，我做出那样的事，唯恐日后可汗与大人之间会生嫌隙。”
我这才知道，原来阿史那奇与江彧之间确有救命之恩。阿史那奇的生母是个极寻常不过分女子，极不得阿史那贺顿欢心亦没有显赫的家世。她生下阿史那奇后边因着血崩撒手人寰，阿史那奇应当能算在汗庭长大。
承欢父亲膝下放寻常人家自然是好事，但在尔虞我诈得深宫，既无母妃撑腰也无显贵身世可傍，想来阿史那奇在汗庭之中难免不好过。
扎布说，这草原十八部实在是亲缘薄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为兄为长者做出百般设计陷害幼弟之事。
她并未言明，只是告知我江彧便是这样救了阿史那奇一命。
彼时阿史那贺顿捧着原雅夫人的诀别信，看着初来驾到的儿子拉着遍体鳞伤的阿史那奇，这才泪眼朦胧得往汗庭一望，便在倏忽间瞧见了他从前从未曾注意得骨肉相残。
扎布顿了顿:“兴许可汗眼里这并非什么救命之恩，但我知道在大人心里可汗比什么都重。”
我未料到她竟想的这样多，当下无言以对，只得含糊得安慰道：“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这才损了身子，让我的义子平白跟着你受累。”
“那些琐事不必再想。”我皱了皱眉，“我这边去寻安怀信让他找个大夫来替你保胎。”
“可敦莫要再为我以身犯险了。”扎布轻轻拉住我的手，面露忧愁，“安怀信性子暴躁又喜怒不定，我身边婢女侍卫全因不堪受辱，悉数自尽。他虽是忌惮可敦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但可敦若是三番四次去招惹他，难保他不会……”
我自然也思虑过此事，但现在扎布的状况，我委实是怕这孩子就这样在这荒凉阴冷之地出生，更怕扎布有什么不测。况且是我将她送来这都兰城，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有脸面给阿史那奇一个交代。
她似看出了我的心思，缓缓笑道：“可敦，妾身当真没有大碍，只是孩子皮，总是折腾我。”
边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放到硕大浑圆的腹部，我只觉手下忽的起伏不定起来，心头一震便变了神色。抬眼瞧见扎布既是吃痛又满是幸福，她目光柔和地瞧着我，见我这反应不住偷笑道：“可敦这下该信了罢？”
我兀自点点头，看着她极尽从容的模样，心下溢出一股无名悲伤。
我虽未曾有过身孕，时至今日与江彧之间也只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关系，但却是自小便见惯了生育之事的凶险。太子生母便因难产血崩离世，母妃生幼弟昭时也一度命悬一线。在大明宫都如此生死相悬，以她如今的模样如何能挺过这一劫？这孩子到底还是她的劫数，救过她一命也耗上了她半条命。
我敛了眼下不安之色，笑着嘱咐她好生歇着便匆忙藏着满心忧虑出了屋子。
绿意在屋外候着，甫一见我出来便快步迎了上来。她神色很是惊慌，又小心翼翼得四处张望的半晌，这才将一封信塞到我手中。
“公主，平南王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