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岳于我是个极神奇的人。
初次于千军万马之中匆匆一瞥,再见便是汗庭月下对峙。他一贯是与我对立,在长安时他剑锋所向是我母妃,来草原后,他又毅然决然得告知我须得在江彧与我的宗族姓氏之间做出个抉择来。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我身陷囹圄,进退维艰之时,他会是瞧不见底得黑夜里执矩而来的希冀。
我拿了那信反复思量了三日,最终下定决心先将绿意与扎布送出都兰再说,也免得日后横生变故又惹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我倒也无所谓,唯恐一月之期江彧会有性命之虞。
我这些日子也曾留意这些个死士有何动作,发觉夜间留守在厢房外得人随着我安分的日子愈久愈少,昨夜堪堪只有五人。想来安怀信身边可调动人手不多,我料他不会在都兰城耗上太久,毕竟汗庭戒备多日,他多半是得顾着前线战事。
这日晌午,天气颇是闷热,一连几天得阴雨绵绵的不适皆被这一日当空烈阳一晒而空。
我几乎是被软禁在这小小西厢房之中,除了担心扎布身子以外闲来无事只能支着头半靠在窗边发呆。约莫是天气放晴,几分闲情逸致也在跟着攀上心头,我难得提笔伏到案前将从前学的水墨丹青重新拾了起来。
贺澜确实是个才子。无意官场仕途,只是随意一作文便能悠然步入天子堂,无意吟风弄月,却信手一挥变成了名躁长安城得大诗人。除此之外,贺大才子的仕女画亦算是当日长安城fēng_liú盛行的名家墨宝。太子就曾听闻我与他熟识,悄悄托我向贺澜求一副仕女画来,我那时也是顽劣,自负用笔用墨都不比贺澜差劲便自作主张亲自画了幅,又诓着贺澜醉意朦胧时让他提了个字便送到东宫去。
李晖倒并未发觉,只是我也未曾料到他求着仕女图并非是要收藏在东宫,而是转手便将这话送到了文来那日母妃接过仕女图只瞧了一眼便诧异道“这不是清阳的画作”时,太子先是错愕继而咬牙切齿的神情仍是文兰殿内宫娥的一段笑谈。至于后来他匆匆来寻我算账,我俩在御花园内横冲直撞惊扰了圣驾分别被父皇罚了十来遍诗文之事就算不得是什么好事了。
我这一手丹青师承江妃娘娘,在贺澜的指点下又得以有了些许进步。许久曾提笔,初下笔得几张画委实是不堪入目。我正在兴头上,忽的听见有人拍手称道:“久闻清阳公主不仅容貌出众,才华也是皇室公主之中数一数二的。今日瞧见了,果真名不虚传。”
我只觉这难得的好心情都被这不速之客打搅个干净。
当下便冷着脸,随手将笔搁到一旁却又并不看他,冷哼道:“安将军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安怀信轻笑一声,伸手便想将我画到一半的宣纸拿了过去。我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话,又道:“将军不是来同我谈诗论画的罢?”
“若是天下太平,我倒也想同清阳你谈诗论画,醉酒当歌。”他语气极是温柔,手上确实使了些劲,直直将那素白宣纸从我手下抽了出去。我抬眼去等它却刚好对上他似笑非笑得目光,“像公主这样潇洒的女子,当世也算少有了。”
说罢,他又像模像样得将宣纸展平,只是笑:“可惜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兀自倾心翘勇善战的大英雄。”
“也是。”他捏了捏下巴,自我认同般得点了点头,“像江彧这样文武双全得俊俏少年郎,有与公主有青梅竹马之情,公主放不下他亦是人之常情。”
他不说我尚未觉察,如今被点名再去看我那副作到一半得画,才发觉真是像极了昔日霞姿月韵,清风霁月的江小将军。
当下不知是羞是急,又故作好笑得道:“安将军说笑了,我既然已嫁给阿史那原,心里边没有放不下人。江彧,亦不过是我在长安诸多fēng_liú里最轻描淡写得一笔罢了。”
“若非江将军辞官回乡,想必清阳公主与江小将军也是一对佳偶天成。”安怀信充耳不闻,自顾自得道,他眼神暗了暗,很是玩味地瞧着我,“只可惜萧丞相肚量太浅,只因江将军与杨太师交好便借东宫之力逼得曾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得大将军不得不辞官回乡。杨太师又疑心太重,尽派人赶尽杀绝,连晋和长公主都未逃过一劫,公主如今就是再念着江彧想必也今世已是有缘无分。”
我心头一震,但到底不肯再安怀信面前示弱,只坦然反问:“这些事与我无关罢?不过还是多谢安将军特意前来告知个中细节。”
“我明日便要领兵前去汗庭。”
我眼皮一跳,又兀自轻笑:“与我何干?”
安怀信挑眉,将那画递回我手中,又不重不轻得捏了下我的手:“还望公主在清风苑内好生歇着,莫要折腾出太大的动静来。”
“安某保证,落到铁勒将军手中总是比落到萧家人手里要好上许多的。”
我抬眼去瞪他,却见他又噙着笑俯下身赴到我耳边轻声道:“公主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我心头剧震,当下便明白他话外之意,他已然知道顾岳与我通信之事,提点我莫要轻举妄动。兴许是这几日烦心事太多,又有太多忧虑,我突得心头剧痛,不由得捂着心口躬下身去。安怀信慌忙之中轻抚了一下,旋即又不痛不痒地冲外头吩咐道:“公主有恙,你们怎么不替公主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说罢,他意味深长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