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信领兵出征汗庭那日,好似特意试探我一般,撤下了西厢房几乎所有看守。我这一日只坐在床边瞧着他们进进出出,面上一片泰然自若,心底却依然翻江倒海。
我同顾岳的交往大多依仗绿意,我嘱咐绿意告知顾岳此事兴许有诈,要他千万小心行事,不可掉以轻心。却被顾岳一句“勿多心”打了回来,他只说那日自会有人在西厢房外接应,我只需耐着性子待到约定时间便好。
这夜天色竟是十分应景的比寻常深沉三分,唯有几颗星落在这片浓墨之中散着微弱的光亮。我扶着扎布极是小心翼翼得自房内探出脑袋,张望半晌,这才按捺下乱跳得心谨慎地踏出了这一步。
扎布被腹痛折磨良久,此时有我和绿意扶着勉勉强强方能走动,她扶着腰,拖着硕大的肚子极是艰难得迈着步子,不一会便喘着粗气拉住匆匆忙忙向外赶得我,问道:“可敦,这是要做什么?”
我因怕告知她此事会又惹她伤神便严防死守,多次嘱咐绿意千万不能告知扎布,此时被她突得一问却是反应得飞快,随口便道:“今日安怀信领兵出征,我想西厢房内兵力必有所减少,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去寻个大夫瞧瞧。”
绿意似憋着一口气,故意同我作对:“都如今这点了,哪来的大夫?”
“……”我一顿,抬眼便瞪得她低下头后退两步,又拉住扎布的手道,“你莫管这些,只同我们一道走便是,我可保你母子平安。”
扎布欲言又止,我心下算着时辰却是愈发慌乱,也顾上她脸色愈发苍白只伸手扶在她腋下便堪堪驾着她一路往前。我那时只觉浑身发冷,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能瞧见得亦只有那条通向西厢房外铺满了鹅软石的小道,我唯能觉察到我脚下步伐愈发快,快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隐隐约约也不只是谁不断地喊我,我匆匆回望除却满地隐在夜色里瞧不分明得斑驳血迹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远远望见月色下一辆寻常马车时,我险些跳出胸膛得心这才渐渐安定了下来。我回头去看绿意却见她哭成了泪人,抽抽噎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尚未来得及问她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便听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
我只觉头顶发紧,极僵硬得扭了扭了脖子,却半晌没有胆量垂下头去瞧扎布身下。直到她支持不住得倒在我身上,我这才触及她身后得一片黏腻,我惶恐接住她摇摇欲坠得身子,茫然得看向绿意,却又只看见一路蜿蜒至车前得血迹。
我恍惚间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瘫软在地地扎布扶起,极是艰难得往马车走去。
甫一上马车,我和绿意手忙脚乱地将扎布放平,她一身麻布短衣被血沾染了个干净,也不知是不是痛极竟咬破了嘴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想要说了,可话出口却只剩下一声痛呼。
我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前亦是阵阵发黑不由捏住袖子,若非是绿意在一旁不断的喊我,约莫此刻我也会晕在这一片血泊之中。我在扎布痛苦得低吟声中逐渐回神,勉力支着自己,拉住她满是血得手极力安抚道:“扎布你莫怕,我从前在长安跟着诸葛先生学过一段时日的歧黄之术,我在济世堂也同长安有名的稳婆有过接触,这女子生产之事我虽未曾经历过,但有过些耳闻。”
“诸葛先生,便是天下皆知得那位名医。”我慌张得去解她衣裳,嘴上亦不闲着,不知是安慰已然痛得神志不清得扎布还是安慰不住手抖的自己,“我母妃生李昭时,亦流了好多血,你莫要怕……”
这话出口,尾音是我自己也克制不住得颤抖。
马车突得颠簸了起来,我避不及竟一头撞上了车顶,突如其来得刺痛让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顺着额角落下的血模糊了我双眼,亦让我堪堪从方才那股莫名的惊慌失措中寻到了些屈指可数的镇静。我强忍着疼痛,抬手将眼上得血水一抹,顾不及大惊失色的绿意,只压着声音高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马夫应当也是知晓这马车内有个生产在即之人,当下并未探进头来回报只朗声道:“安贼追过来了!”
我能听见他扬起马鞭时的风向,亦能听见马儿嘶鸣之声,他这回答倒也是意料之中。我自然也是猜得到安怀信必然是留了人在暗处守着我,也能猜到他知晓我有意保全扎布和绿意,即便他同我百般劝告亦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顾岳打个照面。
我原以为顾岳已然有所防范,却没料到长安之围他便吃了这样的暗亏,从威震一方的平南王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刚愎自用这个毛病仍未改掉多少。这位极爱深入敌营,出其不意得少年将军似乎当真是有着没来由的自信。
我一时又气又恼,只得怪自己错信了顾岳,但思及危在旦夕的扎布当下便有了主意。
“可敦……”
我原本想嘱咐绿意催着马夫策马飞舆赶回顾岳扎营处,让他速去请个稳婆替扎布夫人接生,又将满脑子缺斤少两的“道听途说”悉数告知绿意。正要跳下马车按着我从前告知绿意的那样去引开追兵,未料扎布却是猛地得朝我望来。
“可敦……妾身本是带罪之身……”她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满脸皆是汗水,却还是强撑着拉住我的衣裙,“若为妾身…要可敦以身犯险,实在……实在不值当……”
我不知她从何知晓这事,当下却没有心思同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