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见到阿史那原会是这样的场景,我从汗庭闻声仓皇而出,带着一身酒气衣衫不整得被他搂在怀里。他拉住缰绳轻而易举得止住了失控的马儿,将我从左右为难的险境之中拉了回来。
四周火舌蔓延依旧,将他一身轻甲烤得灼人。
长安城的王孙贵胄们大多有香侍,男子身上亦会配上精心调配过的香囊。即便是贺澜这厮整日泡在酒坛子里的家伙不醉的时候亦有一身清淡的香味。
阿史那原不同,他像从千山万水之外带着一身星光匆匆赶来,又像是从刀刃鲜血之下披荆斩棘而来,周身绕着的唯有浓重的血腥味。
我在他怀中不敢乱动亦不敢抬头去看他,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可汗到了”方才还溃不成军的将士们纷纷响应,火光之中无数个满是鲜血支着剑的身影缓缓立起。
我的夫君,本该在一年前便与我朝夕相对的人,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将佩剑高高举起,我这才抬起头去看他锋利的下颚,透过浓墨般的黑暗望见他眼里印着的火光。
他声音低沉而威严,还有几分道不明得从容不迫,开口时好似连着草原呼啸着的寒风也慢了下来。恍惚间我有一种天下将倾他犹能在泼墨间随手匡扶的错觉,亦理解了为何阿史那奇会心悦诚服得告诉我“除了王兄,无人能担起草原十八部的大业”。
我原以为他是个莽将,即便不是个莽将也是个悍将,再好些也不过是阿史那奇这般,却没料到他端的是八风不动的气度。除却这一身杀伐决断的戾气,单论眉眼,亦有几分之乎者也的书生样。
,一剑霜寒十四州。原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约莫是我这打量的目光太过炙热,阿史那原低下头来与我对视,我在他满目柔情里听见千军万马高声齐呼:“我草原十八部男儿,誓死守护家国!”
我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是呆在他怀中失了任何感觉。直到被他驾着马将我送回汗庭,迎着绿意通红的双眼我才缓缓回过神来。阿史那原先翻身下了马,笑意盈盈的冲我伸手道:“下来,我接着你。”
心绪随着这六个字上下翻涌,我别过眼,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终究还是没由他抱着下马,难得拘束的轻搭住他的手跳下马来。绿意赶忙上来扶我,不住的念道:“公主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吓死奴婢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慰,又对着阿史那原行礼,缓声道:“多谢可汗相救。”
“你我之间,还需要道谢吗?”阿史那原眼里有三分惊奇之色,旋即垂下眸子柔声答道。他的汉文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也比阿史那奇的声调舒服些,若非我早就知道阿史那原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险些要把他错认成汉人了,“以后不得再做这般危险的事了。”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制马之事。一想到我在马上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免有些尴尬,只好跟着打马虎眼:“事态紧急,让可汗见笑了。”
“我见笑与否倒不重要。”他突得正色道,瞧着我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是担心你贸然行事,伤了自己。”
这话里几分关切之意叫我一时又呆住了,反倒是绿意吸着鼻子分明是还未从方才那场惊魂之中回过神来的模样,嘴上却已然开始打趣我:“可汗与可敦一年多未见,突得这般关切倒让可敦不适了。”
我心道什么叫做一年多未见,那日新婚之夜我只瞧见阿史那原的脚尖,连他手掌心茧厚几分都未来得及感受片刻他便匆匆领兵远征西南。
思及此难免有些委屈,便道:“初次见可汗,为可汗英姿所震撼,一时失态,还请可汗勿要见怪。”
“你在怨我新婚之夜不告而别?”我低着头,忽然感觉眼前光亮全被挡了去,一抬头便望进阿史那原含笑的眼睛。
这双眼很想江彧——或者说江彧亦时常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总让我猜不透他究竟再想什么。我吞了吞口水,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却又被他霸道的拉到怀中。阿史那原一手握着我的手腕,一手将我牢牢扣在怀中,又一字一句得问道:“回答我,你是在怨我吗?”
我被他这强势的见面礼弄的没了脾气只道:“我不该怨吗?”
他一怔,旋即放开我,意味深长得笑道:“该!依你的性子,怨我是应该的。”
不知为何,阿史那原似乎对我很是熟悉。
我“不听话”或是胡尔和扎布所言“千方百计”娶我,还是如今亲自见了,我都恍惚间有一种他与我很是亲厚的错觉。我正犹豫着如何答他这话,便见阿史那奇与一位我不曾见过的男人从远处快马赶来。两人行了礼却只立在阿史那原身后一言不发,我知道他们是忌惮我在场,便顺着这茬,自然的走了下去:“既然可汗与阿史那奇大人有要事相商,那我就先回帐中安歇了。”
“恩,你早些休息罢。”阿史那原点头,又道,“今日我还需去整顿余下兵部,便不回帐了。”
我面上一红,被他闹得一时羞怯,拂袖便要走,心说谁要等你。
阿史那原却是无知无觉,丝毫未觉察这话里有几分道不明的暧昧,见我就要走又嘱咐道:“你平日里好酒,可是纵酒伤身,须得克制着些。”
我心想这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想起阿史那颜提笔写下这四个字时满脸的正经,登时便觉被戳了痛点。
绿意在我身边抿着嘴偷笑,她定然是知道我这会心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