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在采石矶作大江浮梁?大江之上作梁,自载籍以来就未曾有过,采石矶一带的江面虽然甚窄,水流却是甚急,根本就不是淮水与河水可以比的,周主这是异想天开了,此事必然不成。”
张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嘲笑那周主郭宗谊的愚妄,还是在极力晃开沉在心底深处的一丝莫名的恐惧。
陈乔也是努力地牵出来一丝笑意,轻松地说道:“臣以为周主这是在儿戏了……只是两代周主都极为刚愎,北朝有谋之士竟不敢谏言,可怜北军将士要在冬日的江上虚耗辛劳了……”
在张洎说话的时候,屋内众人的脸色还是相当严峻的,等到陈乔的话一出口,严续、游简言、廖居素和皇甫继勋、卢绛等人的神情就轻松了许多,只是恪于眼前的局势依然不算太妙,倒是没有人笑得出声来。
慕容英武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刚刚张嘴想要发言,又转头向左右看了看身周的这些重臣大将,侧身其中,想想自己的资历地位比卢绛都比不过,于是又默默地忍住了,心中暗自决定再等等看,看看其他重臣是不是都持有同样的观点。
殷崇义犹豫了片刻,脸上并没有泛起喜色,倒是颇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自载籍以来,大江之上确实无有为梁之事,北军在采石矶作梁多半难成。不过……不过北军如此动作,杨林渡那边总会有数万兵马聚集,等着浮梁做好即渡江南来。即使是浮梁难成,采石渡口既在敌手,北军在大江之上尚有数千大小船只,其在失算之余,大军即乘船渡江南来,这也是颇为可虑的……”
执掌枢密院的事务久了,殷崇义在军政方面考虑问题还是很全面的,并且也不怀疑斥候军报的正确性,所以在他看来,周军在采石矶那里打造浮桥这件事肯定是真的,至于实际能不能成功,那是另说。
而从他目前获知的所有情报来分析,三万周军陆师加上数千艘巨舰,跑到采石矶进行佯动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即使可以调动润州和金陵的守军西去,周军也没有足够的船只载运大军从扬州突袭润州。
所以周军应该是真心实意地在采石矶打造浮桥,那么也就是说周军在采石矶对岸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一支大军,其规模应该比已经过江的三万陆师还要大,就等着浮桥架好以后就渡江呢。
那么即便在长江上面架设浮桥是一桩儿戏,是一个笑话,周主的意图却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他此次出兵绝不是只想对南唐稍事惩罚,而是抱定了灭国的打算。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只要周主想的是灭了南唐,那么自己这边之前的应对就绝对有误,而且正因为如同陈乔所言的,周主极为刚愎自用,那么即便是周军在采石矶架设浮桥失败了,他还是很有可能会命令等在杨林渡的周军主力乘船渡江的。
也许长江上面周军的船队确实不足以供应大军在江南连续作战,但是如果自己这边缺乏必要的防范的话,第二次渡江过来的超过三万军队加上前面的三万陆师,一共将近十万周军突然出现在金陵西南***十里的地方,而且中间除了秦淮河与城墙之外再无有力的阻隔,天知道金陵城能够守得住多久!
对于这种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可容不得有丝毫的大意。
“是了,未算胜,先算败,吾不能恃其不来攻,而应恃吾有以待也。”
韩熙载这一开口,很明显就是在支持殷崇义的:“诚如守忠所言,周主此番却是为了灭吾国而来,采石矶对岸恐有数万精兵在等候浮梁架起,若是浮梁不能成,以周主之刚断,该部确有可能乘船渡江,我军不可不防,采石矶渡口不可不争!”
“枢密使和韩相是这么看的?”
李弘冀刚刚因为张、陈二人的话神情轻松了片刻,却又被殷、韩二人说得遽然一惊,然后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众臣,却见好几个人也因为这两个人的话神情再次转为凝重。
看样子,殷崇义和韩熙载二人所言不虚啊……李弘冀蓦然想到自己在开战之初误判了周军的意图,没有想到那个郭家小儿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以致于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心中就是一阵恼恨。
看殷崇义和韩熙载的话打动了李弘冀,而且李弘冀当前分明还在有意咨询众人,慕容英武又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发表意见的想法。
慕容英武还是选择了出列,对着李弘冀一躬身,说道:“陛下,以臣之见,那个郭家小儿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据闻火药、火铳之法就是其弱冠之前所为。如今北军在采石矶架设浮梁,恕臣冒昧,以郭家小儿的一向行事作风,此事未必不能成……”
见张洎似乎要张嘴和自己进行辩论,慕容英武顾不得歇气,连忙又抢着接了下去:“大江之上架设桥梁确实是闻所未闻,但是火药、火铳之法在郭家小儿闹出来之前,又何尝有人听闻过?诚然,在丹道之士那里有些火药的端倪,然则各种火铳、震天雷等火器,哪个不是首创?如此狂悖之人,早已潜心设法在大江之上架设浮梁,却也是未必没有的,能不能够架得成,那也是不敢说的。”
李弘冀猛然注目慕容英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是一言不发。
“唔……若是浮梁可以架成,其凶险将远甚于北军数万精锐乘船南渡!陛下,此事确实应该慎重对待,切不可掉以轻心。”
殷崇义的脸色比方才又沉重了几分,周军乘船渡江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