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多谢了。若日后得见,必定……”
沙鸥坞岸边,许娘子对着小船上略有些清瘦的背影深深一拜。
话没说完,船上姑娘已经自顾自地低头钻研起来,素手撑篙,小船一震,摇摇晃晃朝着漆黑的江面上荡开来去,那细瘦挺直的背影很快就融进夜色,只剩船头一盏孤灯也影影绰绰越去越远,渐瞧不见了。
一阵江风吹来,许娘子忽然就红了眼眶。
冷到骇人的冬夜,又在江面沙鸥坞之上,若不是有这位胆大的姑娘愿意随她过江一趟,主子那伤……
林江琬跳下小船,脚下绣鞋和粗布裙摆已湿了大半,用灯笼一照便能看见衣裙上头一层白霜,眼见着竟是要结冰了。
她紧紧抿了下嘴唇,有些懊恼自己不该逞强打诳,那受伤男子虽气势吓人了些,但也不至于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如何,她何必因为不敢要他们的人相送,就诓骗那娘子说自己会撑船,这下可好,救得别人,却要冻伤自己。
不过……
想到药箱子里那锭沉甸甸的金子,这一趟却走得不亏。
有了这五两金子,表哥来年进学,足够使了。
回头再看一眼江心沙鸥坞,挥散脑海中受伤男子比江风更冷的眼神,转身急忙往家而去。
汝城夜禁,林江琬抄着小路摸回赵府,推开半掩着的旁门走进院子。
双脚早已已经冻得麻木了,她轻轻跺脚悄声道:“姨母,我回来了……那人果然大方,除了先前给你的银子,又另外赏了五两金子,我换双鞋就拿给你。”
院子里空荡荡的,原本应该守在院内等她的姨母却并未应声。
林江琬有些奇怪地四下看了一圈。
这“赵府”,其实就是江琬的姨夫家,原住着姨夫姨母和表哥三人,前几年她父母蒙难没了,她便带着钱财投奔了过来。
一个两进的院落,一眼就看得到头,着实称不上“府”,之所以挂着气派的赵府匾额,是因姨夫赵大海是宣平侯府外院一个小小管事,平日里学了不少侯府派头,邻里乡亲又奉承的人极多,加上表哥赵清荣预备读书出仕,便这么挂上了。
姨夫姨母都很满意,就连表哥也顾盼自豪,林江琬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姓人,又是打小跟表哥许了亲的,自然也是不好多说什么。
而眼下,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
往常她出去帮人瞧病,姨母都是守着院子,等她回来交了诊金赏银才罢,这一回莫不是是她去得太久,都先歇下了?
“这笔银子,明天就让你爹去来仪楼打了首饰,等过了年后,正有一天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赶紧将你和凤喜的亲事定下,娘这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林江琬脚下一顿,看向表哥的厢房。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正是从表哥屋里传出来的,夜里安静,林江琬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听得清楚,却没听懂。
银子?表哥和……凤喜的……亲事?
胸口像是被一块重石压住,闷得难受,好在多年前家变让她养成个万事不拘性子,到了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靠近表哥厢房,垂手立在窗棂之下,继续听下去。
“娘,学里那边也要打点,这银子拿去给凤喜,学里该如何琳郧迦俚纳音。
另一个声音果真是姨母,她啧了一声,似是埋怨儿子短视:“凤喜虽是丫鬟,可却是宣平侯府三姑娘身边伺候的头等丫鬟……那三姑娘是什么人?是天上的月亮海里的珍珠!宣平侯府的少爷们都不如她得宠!她身边的丫鬟出嫁,她怎会不赏?不但赏,而且定会厚赏!你且放心吧,待打点好这第一步,凤喜嫁过来,往后你要什么没有?”
姨母声音一顿,十分肯定地道:“就算是要往宣平侯府那几位小主子身边伴读去,让凤喜去求三姑娘,也是有的。”
屋子里一静,再没有任何争辩和疑问。
林江琬背靠在窗下,早忘了冻僵的双脚,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了许久,厢房里又传来表哥赵清荣的温吞声音:“那江琬表妹她……”
“还提她做什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姨母打断,“你俩的事情都是小时候瞎说的,能作数吗?再说了,她爹娘死后,是我养活她这几年,她若不知恩,敢在你的大事上犯糊涂,看我不把她撵出去!”
“娘!你别把表妹撵出去,要不……要不让她给儿子做妾吧!”赵清荣的声音一阵慌张,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娘,让她做妾,也不算是我负了她,将来万一儿子高中,名声也好听些……”
“让她做妾?她心气高着呢,能应吗?”姨母嘴上冷哼,却也考虑起来,“她那手给人瞧病的本事倒是有些用处,要是她肯,我自然不为难她。”
“肯的!她一定肯!”赵清荣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了,她若不肯,儿子先强要了她,她也就肯了!”
厢房里接下来说了什么,林江琬已不敢听。
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医药箱子,转身就向外疾步走去。
她想逃得远远的,可偏这时脚下结了冰的鞋子一滑,正踢到了厢房种着药苗的陶盆。
清脆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瞬间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不好!是她回来了……快,拦住她!别叫她跑了!”姨母扬声高呼。
赵清荣立刻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拉开厢房门就冲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