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松节油的味道,虽然开着窗,但这味道长年累月的总是散不干净。
他把视线从窗外的漆黑移到面前的画作上。夜色里,窗外的那几棵银杏只有粗糙的影子,远不及画布上的耀眼夺目。这幅银杏是上个月完成的,画得很快,他却很满意。
但除此之外,他这两天画不出一幅像样的作品,甚至一点灵感也没有。拖着好几幅画,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夹在指间,点燃后却任它静静地燃烧。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是甘棠挂上去的,他盯着那白底红字的矩形牌看了好久,然后又把烟掐了。
他早就从北城回来,但碰上她工作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知道不是和她说话的好时机,结果来了画室,投入进去一时忘我,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她。他安慰自己说他是因为画不出东西而烦闷,但事实上,示弱和安慰人终究不是他的强项。
那天看到王磊送她回来,说不在意是高估自己。他似乎很长时间没见过她那样孩子气的笑容。
虽然用甘棠的话来说,王磊是她的良师益友,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撇开王磊,如何在她面前坦诚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她对自己有多重要,则是他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
当然,在此之前,他有必要捋清楚她和另一个人的关系。如果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那么无论哪一方将外人牵扯进来,都会使情况变得复杂而难以处理。
另一个人,就是陶斯淼。
自从那天他把她送上出租车后,他就再没和她见过面。但令他想不通的是,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给自己发短信。有时手滑,也会不可避免地点开几条。粗略一看,都是些短诗。虽然以他的文学素养很难理解其深意,但凭着那几个重复的字眼,也能把主题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从来没回复过。
本以为不回复也就不了了之,但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那天他去画室拿一幅被画廊预定的海景图,准备离开时,她正好从车上下来。她笑意嫣然地进了画室,仿佛是见到关系亲密的好友,也没问他方不方便,擦过他的身子进了画室。
他提醒说自己赶时间,她却像是没听见,认真地按照顺序,把墙上的画都看了一遍。
最后停在那幅新画好的银杏面前,转身对他说:“我喜欢这幅。”
“不卖。”
“我说买了吗,你就不能送我?”
“不能。”
她撇嘴,神色不变地从包里拿出一份请柬,外加两张画展的票:“你选一个。”
“什么意思?”
“三十一号,我结婚。”她微微笑着,语气却不容拒绝,“但我又答应了画展上的钢琴演出。时间刚好撞上了,你帮我选一个。”
“这和我没关系。”他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就当帮我一个忙。”
“这是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可我愿意让你做主。”
“结婚不是小事。”他还是试着说了一句,“你应该想想清楚。”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她语调上扬,“至少站在朋友的角度,替我参谋参谋,是哪件事比较重要。”
唐颂沉默着,脑海里出现的的却是那天她坐出租车离开时相当决绝的眼神。而现在,她眼里却是轻微的恼怒和不甘心。
暖暖的夕阳铺亮了半间画室,他们相隔不到两米,却都站在另一半的阴影里。
“我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她正色道,“唐颂,你真的不愿意替我做选择吗?”
“除了你自己,谁也没这个资格。”
“你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
“陶斯淼,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陶斯淼微怔,看着眼前男人的脸,从上到下,无论是眉眼还是鼻梁,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可是即使她拿着最后一点自尊来挽留,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动摇。
半晌,她换了一个站姿:“唐颂,你这么坚定,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讨厌自己的直觉。
因为她听见唐颂说:“是。”
她轻笑一声:“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
“那好,我想知道她是谁,或者,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是你先追她,还是她追的你?还有,最关键的是她……”
“陶斯淼。”他打断了她。
“怎么,是暂时没有想到可以对号入座的名字,还是觉得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话一出口,她没想到自己的语气会这么刻薄。但她的确希望这是他为了搪塞自己而临时起意的谎言,或者至少,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而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时,唐颂却先她一步:“我不认为承认喜欢上她是件难以启齿的事。相反,我觉得能和她在一起是我的幸运。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她之间的事,并没有和你交代的必要。”
“唐颂。”
“我现在要赶去见一个朋友。如果你还要留在这里,麻烦帮我带上门。”
“她是谁?”她往前走了一步。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又听她问:“是甘棠对不对?”
他的脚步一顿,回头却看见她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然后把请柬和门票放在桌上:“看来,真是我自取其辱了。”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