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王怀宁将《甲午》剧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林嘉颖,严肃地说道。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嗯……我都说了,这是个好剧本,拍出来会赚钱,赚大钱,而且,实话跟你说,我早就想大干一场了。它是个很好的选择。”林嘉颖眨了眨眼,朝神情严肃的男人耸了耸肩。
“赚不赚钱我不知道,这是该你管的事,但会不会出乱子,我却是很清楚的。”边说边低下头,拿起钢笔,继续自己的事,“我不批准。”
“我批准了,并且已经着手准备了,都花好几十万了……没人能阻止它的制作。跟你吱一声,免得你不知情。”翘着二郎腿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王怀宁手中的钢笔猛地一动,凌厉的笔锋顿时在雪白的信笺上划出一抹力透纸背的弧度。男人蓦地抬起头,皱着眉头,凝神看着她。神情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嘉颖不觉间挺直了腰杆,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两人无声对峙着,分毫不让。这是两人合作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分歧。
“老板,咖啡就放这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秘书扶了扶眼镜,退了出去。
王怀宁站了起来,朝青年点了点头,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坐着的林嘉颖。
“这部电影意味着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里有那么多编剧人才,再精彩再宏大的故事,也不是写不出来,再不然,外头也可以征集,你干嘛非要和它过不去?”
林嘉颖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放在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幽幽一叹,“你瞧,你喜欢喝名贵的蓝山,而我喜欢喝平民化的拿铁,拿多少杯贵族蓝山也换不来我的口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还能是为了什么?精彩的故事多了去了,但我就是喜欢拍这个,只对这个有感觉,这能有什么办法?”
是了,这个人,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她向来是不容别人插手的。接受,便毫无保留,拒绝,也不留余地……无论对错,也不论冷暖……界限分明,黑即黑,白即白,不容辩驳。一切皆以她的喜好为主。
他突然间有些疲惫,神色间的锐意瞬间减了不少,眉宇间竟有些沧桑。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谈论这个问题。这根本不在于喜不喜欢。”
“你错了!”她收起了笑容,站起来和他平视,“这就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喜欢就拍,与他人何干?不喜欢就不拍,任人摁着头也不拍。拍不拍,全在自己,关别人什么事?”
“你真是……”他抓了抓头发,有些崩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这么任性了?你一向能分清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那你可真是看错我了。”她笑了笑,“我一向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因为你是这个公司的领导。”他认真地看着她。
所以,不能任性妄为。
“因为我是这个公司的领导。”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只能由我走出这一步。
“怀宁。”她突然转身,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东双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没有见到这个剧本也就算了,然而既然它落到了我们的手上,我们就没办法视而不见。总得有人要走出这一步,这也是大老板对我们寄予的厚望,现在他下了台,路就得我们自己走了。若因前路未明,一味息事宁人,我们愧对于观众的期待。”
“你也说过,你肩不起这个重担。嘉颖,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商人。拍电影也只是为了赚钱。”
“当然,我们是商人,拍电影也是为了赚钱。”她点了点头,将另一杯咖啡递给了他,“不过,你为何要出手救济那些难民呢?他们的夸赞,并不能给你带来多少商业价值。资本的输出与利润不成正比,这有悖于资本追求最高利润理论。”
冷漠以对的男人神情突然有些别扭。
林嘉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一如既往温和明亮,“士农工商,中国的传统将我们放在了最末等的位置,认为商人害国害民,只会谋利。我们是商人,但没有人规定,商人就不能稍稍有一点点情怀。这世界,需要一点点疯狂,一点点理想,一点点情怀。我不想以某某主义来给自己贴标签,但我得说,现实主义者,看清了这个世界,而理想主义者,才是最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只是这理想主义者中极小的一部分,东双也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我们仍给了岁月,给了历史不一样的答复。”
“你很清楚……”他翕动着嘴唇,坚毅的下巴收拢,攥紧了拳头。
“是,我很清楚,一直很清楚。”她笑了笑,话锋一转,“无论有何情况,东双都不会被卷进来,我相信你。”
“可我无法保证你……”
“人是根柔弱的芦苇,其实很多情况都会导致我们意外死去。车祸、天灾、战争、海啸、地震,甚至春游路上的毒蛇……”
生命是无常的。灾难与意外就像那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蹿出来给你一口致命的毒液。若因此而死去,我会抱憾而终。
然而,先贤揭竿陷百年烽烟,五车诗胆讽治乱。他们在最艰苦最阴暗的岁月中踽踽独行,带给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一丝光芒。那些峥嵘岁月里的人,他们构成了历史,撑起了一片现世安稳。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