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飞旋的仙鹤上,莫萧恒抱着一言不发的苻莺,而霍陵坐在了最后面。
风有些冰冷,她动了动同样冰冷的手指,抬起那双如幽井般静谧的眼眸,低声道了句:“师父,你有没有一刻曾相信过我?”
她说的太细小,风一吹,便散了。莫萧恒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双手攥紧衣角,有些吃力。
是了,他怎会记得他对她的无情。
前一世她第一次见他,是在苻家遇害之时,那时她已经十七了,大姐和二哥都不在家。
她看见柳淑抱着父亲的尸首失声痛哭,在大火蔓延至周遭时拿剑刎了脖子。她不敢哭,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细碎的声响,她躲在一堆干草后,透过间隙看外面的人四处逃窜。
外面的火烧的很旺,“噼里啪啦”的声音到处都是,无数黑衣人把手轻轻一抬,那些小厮、丫鬟便瞬间倒在了血泊里,她只能睖睁着眼牢牢盯住,直到一个活口不留,那些黑衣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以为自己会和她的家人一样死去,但却在他们举刀时看见一角干净的白衣御鹤而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捏紧的手终于松开。
“苻家没了,你难过吗?”他把她从草堆里抱出来紧紧护在怀里,说话的声音干净如山涧清泉。
她抓住他的衣裳,眼泪便从她努力睁大的眼睛里掉了出来:“你是谁?会保护我吗?”
他笑了笑,他说:“我是你师父,为师一日便护徒一世,天山不改便不违心。”
于是她成了他的徒弟,和他住在一起,她怯弱的性子不讨师兄弟们喜欢,除了大师兄封鸿和一个成天跟在莫萧恒身后的小姑娘——她的师姐苏琳婉。
她苦练法术,不算太过笨拙的她很快从师兄弟中脱颖而出,莫萧恒也将大量精力放在她的身上,他会亲手教她舞剑御气,也会教她养活蛊虫。
他常说:“苻家子嗣里,你和你二哥天资最盛,如若有一天成了大事,为师希望你们莫要违逆天道,更不要铸成大错。”
苻莺仔细看他眼底的萧瑟,忍不住垂下眼眸乖巧道:“徒儿一生只盼能陪在师父左右,才不要成什么大事。”从她见他第一眼就这么想了。
可他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笑道:“等你十八便要嫁到顾家做新娘子,怎能伴为师左右……”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那姓顾的小子每次上山来看她都被大姐拉走了,大姐喜欢他啊,她不喜欢抢别人喜欢的东西,更何况她只喜欢师父。
直到后来她长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不是苻家的人,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她发了狂,被最亲近的师姐背叛,被设计亲手杀害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只是夺走了炼妖壶,却无缘无故被陷害是放出妖孽的罪人。
四方八界,再无她容身之处,她伤痕累累的回到翎语门,却发现曾说过要保护自己的师父和她的师姐抱在一起。她顶着大雨跪在门外,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重新洒下,她的心却再也见不到阳光。
她问他:“师父,你信我吗?”
他手中的剑指向她,眉间的凌厉有她从未见过的寒冷:“你本不是苻家的血脉,却犯下滔天大罪,念在你我师徒薄面上且饶你一死,若你还不知悔改,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然后割去她耳边的一缕黑发,收剑抚袖,不愿多停留片刻,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至今日起,我与你再无瓜葛。”
不是苻家的血脉就活该被天下人抛弃,不是苻家人就应该任由他人抢走自己的一切。她浑浑噩噩,一路飘到百鬼潭万骨窟,杀尽百鬼,取了凝绝剑,救下一个由雪女所生的男孩。
雪女以惑人食气而活,是世代守护雪山的鬼女,但她却是第一次听闻雪女能产下男婴。
他告诉她,他生来便被雪女一族所弃,天下亦抛却了他,于是她带着他一路杀回翎语门,手上所染的鲜血早已不能让她回头,她也不肯再回头。
如今再生,她仍然不愿回头半步。
而回过神来,苻莺在仙鹤上已经一路睡到翎语门,莫萧恒将她抱下来,可她捏紧的手却丝毫不愿松开,嘴中还“咿咿”念叨着什么。
他将她安置在偏殿,在替她盖好被子,刚欲离开时,她却突然大呼一声:“别走!”然后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他身子一顿,发现她不过是在梦呓,伸出手想替她抚平眉角,却不知为何指腹一触到她的额角,心中便一阵灼痛,直到他忍不住收回动作。
他接管翎语门已有二十年之久,活了几百年,见过不少倔强的女子,可她还如此年幼,那眉间的戾气却不似孩童,更像是,背负了,千载恩怨。
“莫门主,原来你喜欢这种女娃娃……”
霍陵斜倚在门口,双臂环胸,唇角勾着玩味,稚嫩的脸上却是纯洁无邪。
莫萧恒把目光移至那黑衣之上,却并无怒意:“上古奇兽,赤龙玄狐同化,三片龙鳞,私欲狂妄。”他薄唇轻抿,目光清冷:“为何要缠着她,她于你并无益处。”
早已料到他悉知自己身世的霍陵并不在意,只是道:“我的事我自有定夺,而曾身为司命仙君的你簒改别人命数,被剔了仙籍也真是活该,人家小娃娃可一点都不知情。”
“与你何干?”莫萧恒回击他,眼中依旧毫无波澜,似乎与他所说的没有一丝牵连。
霍陵督了他一眼,散漫的打了个哈欠:“只可惜她身上已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