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公元299年深冬之夜。
纷纷洋洋的雪从早下到了夜半,空中没有一点月色,洛阳城一片漆黑,厚重的雪被遮盖了巍峨的宫宇,参差的民舍。穹窿之下,一片寂静。
而陡然间,一阵马蹄声后,洛阳城东七里桥处的一座普通的小院门前想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音。
门房里的看门老叟揉搓着睡眼,很不情愿地从睡梦中惊起,嘟嘟哝哝地拖拉着鞋到门口。
“这般夜了,门外谁氏?”
“快开门,我找你家公子!”门外一个焦急而压低的声音急切地喊着,声音里带着不寻常的压抑着的喘息。
小院里的正房灯尚未亮,屋门吱呦一声,一个如修竹般瘦削的身影披衣急匆匆的走出来,听见了低声道:“孙叔,开门!”
大门刚开了一个角,一个身影抱着个包裹闪了进来,带着一股血腥之气。
“许兄!”微弱的雪光映照之下,那修竹般的公子低低惊叫了一声。
“进屋再说,赶紧关上门!”那敲门的男子声音带着嘶哑,命那老叟。
老叟赶紧关上院门,身后那两人已经闪身进了房间。
屋子里炭火尚有余温,热气将那敲门男子身上的血腥之气和汗味猛地蒸腾开来,更浓重了。
“许兄,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了伤?!”那修竹般的瘦削男子找出火石想要燃起烛火。那敲门男子一挥手止住了他。将怀中一直紧抱住的襁褓递到那公子怀里。
“先别管我。嵇公子,接着。”
那嵇公子赶忙接过襁褓,那敲门男子松了口气,陡然身体一松,一个踉跄险些倒了,又喘息着挣扎站住。
那嵇公子疑惑地打开那绣着盘龙的襁褓,低声惊呼了一声:“这。。可是从太子处抱来的?!”
那敲门男子惨然一笑,捂住胸口,提了口气,声音里有些绝望又有些狰狞道:“是三皇孙。可恨我许超无能,只抢出了他一个!”
“怎么回事?”那嵇公子声音越发惊讶,问道。
“公子,时间无多。我只告诉你,就在刚刚。。。。”那男子哑声带着些哽咽和愤慨道:“数月来皇上一面未露,大家都以为皇上病重的紧。太子日夜焦虑,想要秘密见见他父皇。今日黄门侍郎潘岳那厮过来见太子,说他已经安排妥帖,买通宫中侍卫,今夜见一见皇上。我与太子都信他不疑,所以我便只身随太子去往皇上的寝宫。谁知。。谁知这是那贼妇与潘岳的奸计!太子已经被拘。。如今生死不明!我见事情不对,夺路冲出城门赶回东宫,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太子护卫死伤太半,二皇孙已经被抱走了。只有这三皇孙,今日因出疹子被奶娘抱走别处另住,潘岳不知,才被我抢了出来。趁着北角小门人少,杀了几个追兵,才得以一路奔到此处!”
这一席话仿佛惊雷一般,带着巨大的信息量,那修竹般挺拔瘦削的身影禁不住震动了一下。
“太子,所犯何事?!”那嵇公子定了定神,问道。
“我哪里知道详细?!但那贼妇早有杀太子之心,如今得手,怎会放过?!可恨的是潘岳那厮,太子平日里那般信任于他,我把他当兄弟,谁知,谁知他竟出卖太子与我!”那男子目眦尽裂,一怒之下,身体又是一个踉跄。
“许兄!”那公子连忙腾出一只手扶住他。
“你先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势!”那嵇公子道。
“不必了!来不及了!”那许超惨笑一声,推开嵇公子的手,挣扎着跪到了地上。
“许兄!”那公子惊呼,连忙想扶他起来。
“嵇公子!请受许超一拜!许超想当初不过一介贱民,为太子赏识,跟随左右,相待如兄如弟。我甘愿为太子赴死!我与公子识于微时,虽少往来,但公子高义,皎如日月,超心知肚明。三皇孙托付给公子,我便放心了!三皇孙。。。尚在襁褓,万望公子给他寻个活路!超便死也瞑目!”说罢,那许超跪在地上郑重一拜。
那嵇公子凝了一凝,不再拒绝,将那怀中襁褓放在旁边榻上,振衣跪下,叩首郑重回了一拜。
“嵇绍明白了,必不负所托。”
那许超撑起身体。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释然、悲伤和慷慨。
“好!那我许超便走了!我骑马奔过来,雪地里难免会落了踪迹。公子却要提防些,要另寻个妥当处安置他。事不宜迟,我便仍旧向西城门去,引开追查。”说罢振奋起精神推开房门。
冰冷的寒风夹着雪花一冲而入,凛冽如刀。
那公子不能拦他,痛惜地喃喃了一声:“许兄!珍重!”
那许超向后挥了挥手,也不回头,赫衣紧袖的身影夹裹着血腥味道大步离去,不一会儿街上马蹄哒哒,向西疾驰而去。街路上终是又悄无声息。还原了寂静暗夜。